穿过蜿蜒曲折的山路,他们终於来到梦幻般的云霞谷。
云霞谷有几分像春神谷。空气中,花絮、柳絮纷飞,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充斥着叽叽歪歪的鸟语声。
只是深蓝色的天空,如流星雨般闪过一朵朵五彩缤纷的霞云,令人眼花缭乱。
一个美丽的女子在弹琴唱歌,她的琴音好似华丽而哀伤的梦境,胜过一切优雅的颂歌和赞美词。
璃焕看见她坐在河畔边,她身后的河岸上,斜长着一株古老的杨柳,参差的枝叶倒映在明镜一样的水面上,水中映出一片盎然的绿色。
她赤裸着白皙的双脚,浸泡在缓缓流动的溪水里,水中桃花浮动。女子有着青黑色的长长的头发和乌黑色的晶莹闪亮的瞳仁,身上穿着和桃花一样粉白的长袍,淡蓝色的绸带缠绕着她的衣裳,和长发一起柔和地飘动在风中。
她的容貌,比她弹出的高雅的琴律,更加美丽而奢侈。这是女子给璃焕的第一感觉。
轻沂望着她的容颜,紧张地低下了头,在轻沂脑海深刻的记忆中,她的娘亲——涟漪,与那女子长得五分相似。但她的气质,比涟漪更高贵、雍容,整一个脱俗的美。
五分相似而已,轻沂以为看见了她的娘亲。可是在凡世,她亲手弑母、埋葬。轻沂再也见不到涟漪了,只能悲伤的回忆。
轩毓持着武器走过去质问她:“神话呢?他在哪里?”
女子美丽的红唇里,依然断断续续唱着古老的歌谣,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璃焕等人的到来。
突然,琴声戛然而止。
女子侧过身,扬起粉嫩的手,指了指身后面桃花花瓣覆盖的木屋,接着,又转过头来对璃焕等人嫣然一笑。众人的魂儿,差一点丢在了这倾城倾国的笑颜中。
璃焕镇定心神,轻声对那黑发女子说:“你走吧,我不想伤害你。”
然后,他挥手示意大家保持安静和警惕,幻化出月光枪轻姿慢步向木屋的柴门走去。
璃焕轻轻推开柴门,看见里面横梁上悬着一把银色宝剑,他立刻认出那就是祭阳的东皇剑。木质的地板上面,陈列着一把木椅和一张木床,其余什么也没有。床上安详地躺着一个精灵,璃焕的心中,血液一下子翻滚不停。
这时候,屋外面响起那个美丽女子晃荡的声音:“他没有事,只是刚被我弄晕过去,一会儿就会醒来。唉,你那顽劣的弟弟,总是爱找我打斗,我快厌倦地、想要把他杀了。”
璃焕走进屋内抱起祭阳,他的头发蓝色中夹杂一撮嫣红,璃焕感觉到他的体温依在,取下东皇剑交给殇涧后,安心地走出木屋外。
璃焕问那女子:“你是谁?神话人呢?”
女子笑了一笑,淡淡说:“我就是你们寻找的神话。”
她的声音弥漫开来,夹着纷飞的花香荡漾在云霞谷的每个地方。
婆婆等人祭出各自的武器怒视着神话。璃焕的心似被宏钟猛烈地振荡了一下,疼痛不止。
他不可置信,她?神话?怎么神话是个女的?
女子仿佛听到了璃焕的心声,诡异地说:“不是吗?我就是美丽的神话。难道有谁敢冒充我不成?或是有谁告诉了你,神话是个男子?”
璃焕再一次镇定心神,说道:“你的确很美丽,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但你的心肠十分卑劣,是我所遇的最恶毒的女子。”
璃焕转过头问婆婆:“你不认识神话么?”
婆婆无奈地摇了摇头:“云霞谷是所有精灵的禁地,没有人进来后可以活着离开,神话也从没有以她的真实面容出现在云霞谷之外。
神话对璃焕说:“不管你认为我美丽也好,邪恶也罢,我只想告诉你,来到你们的这个世界,我没有屠杀过一位精灵。”
“哼,你认为你讲的笑话很好笑吗?”璃焕愤愤地盯着神话,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青蛇口中齿,黑蝎钳上刺,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你不信也罢。所有死去的离幻精灵,都是被火精灵残杀的,我到这个世界,是为了完成我的使命。”
“这与你亲自杀死他们有什么分别,你只是找借口推脱你的罪责而已。”
“好吧,到了现在,你们也该了解事实的真相了。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在离幻大陆复制火精灵吗?为什么我不在我生存的世界——就是你们称谓的凡世——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度?”
“这要问你自己,旁人无从知道。”
“唉!你们这个世界充盈了暴戾之气,如果不尽快除去这股气体,离幻大陆很快就会走向毁灭——进而导致凡世的毁灭……”
“鬼话!我才不会相信你。”璃焕怒吼,打断了她的话。
“我说过,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只是陈述事实。”神话眼角闪过一道光亮,耐心地说道,“我借助天道的引导,将暴戾之气改造成一个个充满了杀戮的火精灵。看见天上的五彩云霞了吗,这些看似美幻绝伦的云霞,积淀了千万年的阴戾、暴虐的力量。现在,能够促成你们威胁的精灵,共有三位。其中一个就是我,因为我吸噬了离幻大陆半数的暴戾之气。此外,被你们封印的传说,以天道改造而来。另一位,得靠你们自己寻找发现。如果不除掉我们三人,你们的离幻世界,终究会毁灭。”
神话的话说完,她的手心里突然拽着一块椭球形的碧玉,红光闪闪。原本完好的碧玉,里面似乎因为传说的挣扎而出现了一丁点瑕疵。璃焕猛然意识到,那是他一直带在身上的苌弘玉,心里不由得惶恐起来。
神话,她这是要干什么?
她诡异一笑,说:“你别紧张,暴戾之气必须彻底消除,所以,我得把传说释放出来。请你放心,我不会干涉你和传说的决斗。在你和传说决斗的时候,你的亲人朋友,我也会保护他们安然无恙。”
神话右手的手指轻轻一捏,苌弘玉就碎成了晶莹的三块,很像三颗闪耀的星星。她左手食指在碎玉上面轻轻点拨,碎玉便散发出迷蒙的光芒,最后消失不见。
地面上忽然生起一团翠红色的冰凉的烟雾,传说豁然站在神话的脚边,脸上挂着妖娆而邪气的笑容。
他舒展了全身僵硬的经脉和骨骼,低低地声音对璃焕说:“我,不死传说,会让你死的惨不忍睹,璃焕。”
璃焕望着神话,她的面容依旧透着诡异的欢笑,仿佛正在向璃焕诉说:“将自己的潜能释放出来吧,璃焕,你一定可以超越一切,战胜自己邪恶的影子。”
璃焕盯着传说那双充满死亡气息的眼睛,坚定地说道:“鹿死谁手,还为时过早。传说,就施展你真正的实力,同我轰轰烈烈地大战一场吧。”
“我如你所愿!”
传说蓝色的魔法袍突然滚滚翻动,红色的瞳仁里纷飞出无数跳跃的火种,如同祭神峰上炎芾的眼睛一样。璃焕看过去,仿佛置身在一片灼热的火海之中。
一恍神、一刹那,神话已经把精灵们带到安全的地方。璃焕体内的皓月灵力肆掠地运转,攻击暗杀与防御治疗的皓月力量协调地配合着。
传说倾斜着身子迅急向璃焕袭来,整条手臂被幽闭的火焰笼罩住。他猛烈挥拳,看似疏松、缓慢的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气势,触到了璃焕的脸庞。
璃焕顿觉脸上火辣辣的滋味,他竟无从闪避。
他的身形微微往后挪动,月光枪横扫向传说的身腰,却只是将他的残影给扑灭。璃焕忽然感到背后一凉,忙转过身。但是在这转身的瞬息,璃焕仿佛挨了一千年的揍,传说的拳骨透彻地压在了他的颈椎上。
“啊!”璃焕一声惨叫出来,身子趴在地上、双手捂住颈椎,苦不堪言地抽搐。
寂寥的空气中,传来了传说狰狞而惑乱的笑声,他说:“纵然你的灵力上去了,可是璃焕,你的动作太迟缓,身形太过呆板。武器只是小孩子耍的玩具,你却把它当作了宝贝,真是笑死我了。”
璃焕强忍着剧痛站起来,抑制了心中的怒火,蓝色冰冷的瞳孔死死地锁住传说,璃焕冷冷地说:“再来!”
传说愣了一瞬,璃焕如磐石般坚硬的拳头突然砸在了他的脸上,传说原本红色的面颊浸出了一丝暗红的血迹。他抹了抹嘴角边的血水,难以置信地看着璃焕:“怎么可能,你怎么可以伤到我?”
“你所能拥有的,只是我曾经的灵力,只不过,你把它发挥的淋漓尽致。而我,已非当初的我。我是璃焕,妖精森林的王,在我身后,有无数信赖我的子民支持和鼓励着我。那是支撑我走到现在的信念。你,传说,你只是我的复制品,只是我曾经的一个影子罢了。”
“不!不是这样子,我不是你的影子,我是火精灵,是可以毁灭一切的高贵的精灵之王,我是传说,是不死的传说。在这囚神世界,在这离幻大陆,如非我愿,没有人能够杀死我,你也不行。你和你的子民,全都不可饶恕。”
传说愤怒了,面容仿佛一片荒芜的阴霾,虽然他的眼神里滞留了刚才那一拳带给他的震撼与恐惧。
那是足以威胁到他生命的力量,荟萃了死亡的灵力,万物生息与繁衍的始端。
虽然从他最初诞生意识,就有一个冥冥中的声音告诉他,他是不死传说,只要在这囚神世界里,无论身处何方,只要世界不毁,他将亘古不灭。
传说心乱如麻,他的脚步已经没有当初那般有条不紊。
沉下心来,璃焕撑开蓝月屏障,周围流光溢出。
璃焕的身形与传说硬碰硬地对撞,一蓝、一红两股绝强身影,在山谷里、河涧边流窜,如同两颗璀璨的明珠一样,射出浩瀚的光芒,时而响起惊天动地的声音,回荡在云霞谷的里里外外。
传说的身影突然停滞在空中,火红色的眼神格外阴沉、格外寒冷,他说:“你变强大了,璃焕,变的和我一样强大。但就算如此,你也不可能杀死我,我是永生不死的传说!”
璃焕冷哼了一声:“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不死之身,传说,就让你尝试皓月灵力的终级杀伐——皓月灵力之‘月灵挤压’。”
声音一出,漫天卷起飘落的桃花。整个山谷,似变成了花的海洋。
一股股白蓝色的杀伐之灵,从璃焕身体里溢出,蜂拥而上,缠绕在传说的四肢与胸膛。传说嘶哑而惊悚的声音,如同坼裂的旌旗飘在萧瑟的冷风里。此刻的他,好似釜底游鱼、被烹被煮。
那只是困住传说不被逃走的灵力。璃焕的身体不断涌出杀伐果断的月灵,四面八方向传说不能动弹的身躯挤压。尽管现在璃焕的身体如同刀割般撕心裂肺的疼痛。月灵杀伐不但给予对手毁天灭地的打击,同时,也造成了施放者锥心坼骨的痛楚。
这也是对他刻骨铭心的锤炼!
璃焕和传说彼此忍受烈火一般煎熬的痛苦,比拼谁的意志更加强横与坚韧。此刻,璃焕的意识接近昏迷,但身体里释放的白蓝色的月灵,依然对传说血肉模糊的肉身毫无情义地挤压、搅碎。
他面目全非,骨头已经碎裂如同柔软的泥丸。
但璃焕隐约感觉到,他的呼吸没有间断,残存的气息遍布在月灵中。
璃焕控制着月灵一点一滴浓缩,那是一滴滴液化的精纯的皓月灵力,如同一粒粒清除百病的清香药丸。
接着,璃焕终於忍受不住突然而来的揪心的痛楚,强悍的月灵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如同一匹失缰的野马肆野地奔腾,或是一颗燃烧的彗星从中心爆炸。
无穷无尽的压力朝四面迅猛散开,斑斓多姿的云霞谷中,盛开的桃花树、古老的柳树、精致的木屋……各种事物被一波接一波的能量瞬间摧毁的荡然无存。
璃焕被皓月灵力反弹,半个身体陷进了山谷的峭壁里,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血光粼粼。
远处,提心吊胆的精灵们高声欢呼,传说被他们的精灵王永远彻底的消灭了。那最后一次针扎似的疼痛,就是他临死时刻,灵魂烙印的破碎。
天空的彩云,毫无规则地浮动或融合。但璃焕看着那片彩云,好像一个深陷的旋涡,要将他和身后面惨淡的大地吞并。
璃焕的灵力已经耗损殆尽,可能闭上眼睛后,他就再也醒不过来。
“你就这样身亡了吗?”
璃焕的脑海里,莫名其妙的响起这样一个迟来的苍老的声音。仿佛当初璃焕被魂翎岩兽“杀死”时,一个迷幻的声音在他耳边萦绕,只是那个声音,到现在才传进他的脑海里,被他知晓。
“你就这样身亡了吗?”
那个苍老得似要断气的声音,响起了第二遍,接着又是,“在这个世界,如非你愿,没人能够杀死你……”
不远处的轻沂,泪流满面向璃焕移形幻步而来。璃焕的内心感到格外的欣慰与满足。在璃焕受伤快要昏迷的时候,轻沂总是第一个出现在璃焕疲乏的眼帘里。
世上再没有比这样更幸福的事了,尽管这种幸福是用血与生命,拼搏换来的。
璃焕提起最后一丝力气,在苍白的脸上表露出惨痛的微笑,望向那位他矢志不渝的深爱的雅人,缓缓滑下了因疲乏而张显沉重的眼皮。
他的精神,不情愿地被拖入到恐怖黑渊!
月,暗失晖芒!
日,猛然觉醒!
冰河松动,涓涓而流;森林复苏,百废待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