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焕运起皓月灵力,调息着体内的伤势。胸腔里碎裂的骨头,早在他醒来前就愈合了,只是如婴儿的骨肉一般,十分地脆弱。
皓月灵力漫布在骨缝间的时候,令他感到全身沁人心脾和微微淫痒。璃焕觉得他的手臂有使不完的劲,却没有办法释放出来。他只想找个火精灵狠狠蹂躏一番,如果那只令璃焕受伤的魂翎岩兽此刻还活着,璃焕发誓一定让它死的比当初更惨、更难看。
微风轻轻扫过璃焕的脸颊,把一缕缕蓝色的长发安抚地扬起,融合大山外迷雾沼泽的泥土气味灌进衣袂,带着暖暖的体息从翻滚的长袍下流出来,丝丝沁凉。
大地沉寂,群山雾罩!
这夜,注定是一个没有银月悬挂的暗黑的夜晚。所有人在失落中熬过黎明。
晨曦渐起,把所有隐匿的事物一一陈列出来。接下来,他们是该继续赶路,继续屠杀、铲除邪恶的根源。
囚神山脉。诛神峰!
离开囚神峰后,离幻精灵们站在诛神峰下。
清晨淡淡的薄雾飘荡在半山坡,如轻纱一般。石砌的路径两旁绿色的树叶上,挂着一粒粒晶莹的露珠,仿佛精灵啜泣的眼泪。
诛神峰是囚神山脉的三大主峰之一,无数火精灵蟠踞于此。
璃焕不明白,从他营救被困禁的精灵,到打败囚神峰诸多火精灵,云霞谷和诛神峰一点动静也没有。
当他登上山顶、站在诛神宫外的时候,四处安静空荡,烟岚密布,只有寥寥几个火精灵看守住诛神宫的山门。倒是猛兽毒虫多了些,只是都远远地磨切着利齿,不敢扑过来。
因为璃焕的身上携带着浓稠的血腥味道,一路沿途上山,璃焕斩杀了数十头强大凶悍的猛兽。
璃焕本想直接将那几个看门的火精灵,毫不留情给灭杀了。婆婆说先审问他们诛神峰上发生了什么事。
婆婆手里幻化出一把半尺冰刃,缓缓地向火精灵走去。
那几个怯弱的精灵倒也不隐瞒,信誓旦旦地说:“我囚神山脉火精灵一族,将在祭神峰祭神崖上,诞生一位灵力强大的精灵,他会是主宰神话之下,与传说齐肩的神。”
其中一个火精灵又说了一些自以为可以威胁到离幻精灵的话。璃焕示意婆婆用冰剑穿进那个精灵的胸膛,把他钉在诛神宫的白玉石门外面,就急匆匆地往祭神峰赶去。
璃焕的心头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山洪又要暴发了。
天空彩云稠密,红雷紫电狂涌在祭神峰的山崖上面。
天道祭祀,鬼哭狼嚎。
一朝成神,草木泣血。
璃焕眉头紧皱,加大了灵力的输送,提升挪移的速度。轻沂、潮汐等人紧追不舍跟在他的身后面,她们的身姿略微向前倾斜,从一棵树灌迅急跳闪到另一棵树灌,长袍飘飘,好似阴沉的天空中逆风飞翔的红翎鸟。
细雨微下,草木、泥土湿润。
祭神峰。祭神崖顶!
周围的空气压抑而沉闷,风卷云涌,雷声阵阵,紫电翻腾。
山崖上,站着一个完全没有思想、被操纵的人偶。他的胸膛上,结有封印的“记忆与能量”的符咒。那是他的心脏,被雷电赤条条地涌入,受到致命的轰击后,人偶竟然有了意识和呼吸,容光焕发。
更可怕的是,他的灵力,来源于天道降下的雷鸣电闪撕心裂肺的激发,承受的雷电越多,获得的灵力就越充沛。
一位叱咤风云、身姿矫健的火精灵,从沉睡中苏醒了!
“人偶”睁开眼,侧头望向璃焕和占星婆婆等人,然后转过身缓慢向璃焕走来,步伐稳重而蕴藏力量。
他望着璃焕,目光却时刻斜视着殇涧,凄凉地微笑。
殇涧以为是看见了祭阳,呆呆地愣住不出声,眼睛早在驻足那一刹那,模糊不清了。
只是他的头发和瞳仁,是火焰一样的鲜红色。
殇涧不由自主地朝“人偶”烈火般气息的身体靠近,像被种了魔咒一样。轻沂突然弹出两道直直的白色的琴刃,璃焕立刻想要拦住殇涧,不让她再往前走。婆婆却先璃焕一步把殇涧击晕躺在她的暖怀里。
“渺小的精灵王,璃焕,你终於不请自来了。”“人偶”窥视着一众精灵们震惊的表情,不屑地冷笑。
轻沂锋芒的攻击,削在他的防护结界上面,没有激起一层涟漪。
璃焕压低声音,沉沉地说:“该如何称呼你,总不能把你叫祭阳吧!”
“我?我是谁?我叫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那么从现在起,就称呼我炎芾。从今往后,嫣红的烈焰,将在这片沉痛的土地上燃烧得更加旺盛。”
炎芾的眼中突然涌动起无数纷飞的火花,璃焕转过头看着婆婆等人,他们面容凝重而惊恐。
炎芾的脸上弥漫着一层红色斑斓的杀气,和他的坼裂而空洞的笑声同时覆盖到璃焕的身上。璃焕感到一阵沉重的压力抨击他沉闷的胸口。炎芾的实力,远远超越了他的想象范围。
只是,周围的火精灵如同没有表情的木桩一样,一个个站着未动。在没有接到他们的王者命令以前,他们也不敢妄动。否则,炎芾会让他们首先倒下去。
他还是笑,手中幻化出一把半尺宽一指厚的直刀,闪着幽烈的黑焰,扛在肩膀上面,他说:“你们一起上吧,我不想没有热身,这场毫无意义的游戏就结束了。”
璃焕示意婆婆等人退后十步,炎芾的灵力虽然强大到他难以估计,不过璃焕却发现,他身体里的皓月灵力从他苏醒过来就有了质的跨越,他击败炎芾,也不是不可能。
胜败只此一役,璃焕不想再徒添伤亡。
他本想召唤出月神枪,但他发现月神枪突然与他失去了联系。这并没有令璃焕感到惊慌,他立即幻化一把月光枪出来,只是感觉怪怪的。枪柄呈弯弯的月牙状,象牙的乳白色。枪身的顶端,有一截蓝色锋利的刀芒,如同无坚不摧的月钩。
四面的风灌过璃焕的白色长袍,吹起散落的树叶纷飞不止。炎芾突然睁大了瞳孔,红色的头发划落下来遮盖了他英俊而邪气的面容,表情痛苦、绝望而不可置信。
璃焕淡淡说:“你败了,虽然你是祭阳的复制品,可你并不像他,更不是他,一样了解我的过去和现在。”
微风轻轻扫过,扬起炎芾暗红色的魔法长袍。他的身体笔直地倒下去,眼神里透露出来不甘与绝望,嘴角边挂出一线红色晶莹的血液,被雨水冲淡。
焰阳花随风吹卷而来,覆盖了他的身体。
璃焕重来没有想过,不动刀兵就击败了炎芾。预想中,他可能又会受一次重伤,甚至婆婆已经把她仅会的一点疗伤术结界都布置好了。
炎芾本来不会这么轻易就被璃焕击败,只是他太高傲,太轻视敌人了。
炎芾是被璃焕掺融了皓月灵力的渐刺破裂刃杀死的。
在璃焕的体内,皓月灵力呈现两种不同的独立的形态。一种是以修复治疗的灵力游走于他的全身经脉,另一种则是以暗杀待命的形式存储在他腹中的丹田里。在璃焕小时候,他的身体里显现的异样,就是这股主攻杀伐的皓月灵力捣鬼作祟。
璃焕用搀合了暗杀术的渐刺破裂刃攻击炎芾的身体,炎芾只是随便地防御一下,阻挡了渐刺破裂刃的第一轮攻击。但是他忽视了渐刺破裂刃中蕴藏的月光,月光进入炎芾的身体后就疯狂的破坏他的经脉,炎芾张皇失措收起灵力回防。这个时候,渐刺破裂刃的第二轮进攻开始了,冰凌趁他收起灵力的时候瞬间刺进了他的胸膛。
无边的落寞弥漫在璃焕四周。
殇涧醒来的时候,对着不是祭阳的身体悲伤地哭诉。璃焕转过身,望向天际边雨过天晴后即将落下的红日,霞云浮动,璃焕觉得殇涧前所未有的孤独与伤痛。
偌大的祭神峰,因为炎芾的死去,增加了几许萧条。火精灵们在他倒下去的时刻,就混乱地四处逃窜,消失在水雾弥漫的树林里。
只是璃焕在想,为什么神话一直没有出现?
这天晚上,轻沂没有抚琴,和潮汐、姬渊、殇涧一起安静地躺在璃焕的布置的结界中睡去。璃焕隐约听到殇涧的胸口不停地抽搐。
天空中消失的月亮一直没有重现,借着微弱的星光和灵力发散的光芒,璃焕看见婆婆和莲神、龙婧、桓钺等人高高地站在山崖上,说了很多话。
几天的时间过去,龙婧的伤已无大碍。
莲神说:“不行,明天一定要离开囚神山脉。神话他太可怕了,没有人可以击败他,他随时可以夺走你的生命,就像踩死蝼蚁一样简单。”
“好吧,莲神,如果你害怕死亡,明天,就和其他五位妖精巫师一起离开,没有人会愿意阻拦你们。”桓钺气愤地说。
“你……”莲神瞪着桓钺,把生气的怒焰压在了心里。
棠澈轻轻地说:“莲神,你是雪国的第一代神王,但是我们现在只遵奉璃焕,他才是我们伟大的妖精帝王。”
婆婆咳嗽了几声,周围突然寂静了下来,她缓缓地说:“你们不要争辩了,他的灵力固然强大,但是如果加上那四个在囚神大山到处游荡的生物,以及大家同心协力,一定可以令神话屈服求饶的。”
“四个游荡的生物?婆婆,大山里除了你们外还有其他人被囚禁?”桓钺惊讶的眼神看向婆婆。
“是的,不过他们不是精灵,而是以纯能量状态存在的强大的有意识的生命灵体,所以神话只能借助囚神山脉的灵气布置一层结界不让他们出去,并没有真正把他们囚禁起来。到现在神话一直没有现身,我想就是因为那四个生命灵体纠缠住他,寻找他的麻烦。”
“那么婆婆,万一我们去的时候,那几个生命体不在或者他们不愿意出手帮助我们怎么办?”君临对婆婆说。
婆婆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即使他们袖手旁观,甚至反戈相击,我们也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打败神话。”
“够了,木棹,你就陪他们一起疯吧,明天我就离开,你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我不管了。”莲神怒吼着,视线扫过婆婆苍老的脸颊的时候,射出一线凶光。
她转身扬袖离去。
当莲神说出木棹的时候,璃焕的大脑突然晃过一个熟悉而令他心揪的声音。
曾经,璃焕听他父皇提起过这个名字,他说,她是他的母亲,精灵帝国最仁慈的森林女神。
妖精帝王每次说到这里,眼睛里就闪现出一圈晶莹的泪花,把天空中逆风飞翔的红翎鸟遮掩的模糊不清。
璃焕知道,父皇是思念他的娘亲了,就像此刻璃焕想他的娘亲一样。
璃焕的心隐刃地疼痛,他没想到婆婆就是自己孩童时候日思夜想的婆婆。而当初在春神谷,璃焕差一点就又错杀了一个每时每刻关心自己的至爱亲人。
璃焕噙泪走开,身后面的草木被他释放的冰雪覆盖。红翎嘶啼。
夜,黑得深沉!璃焕朦胧睡去。
清晨醒来时,璃焕向祭神崖走去,站在当初炎芾天道祭祀的位置。橙红色的光线经过云层折射后,和着深蓝、浅绿、偶尔带有紫荆花色的光彩,在晨幕下缭绕地拨开岚雾,散发出湿漉漉的热气。树上的枝叶,在悄无声息地缓缓落下。
莲神领头来到祭神崖,后面跟着五位妖精巫师,面容冷峻而盛气凌人。
他们站到璃焕面前的时候,木棹也领着南冥府的混血精灵们向祭神崖走来。宽阔的山崖,没有因为他们的簇拥而显得拥挤。
璃焕望着天边冉冉升起的红日,淡淡说道:“你们快看,多么美丽妖娆的日出,也许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观赏了。”
莲神没有说话,眼睛直直地盯着长袍飘动的璃焕,所有人也都安静地看璃焕眺望遥远的天际。
璃焕轻轻地说:“嘘!请不要说话,不要打扰我,让我把日出看完。你们有谁愿意留下来的,那么就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不愿留下的,你们可以选择离开,去寻找一块你们梦寐以求的肥沃的土地,开辟新的生活,我会由衷的祝福你们。”
莲神冷冰冰“哼”了一声。璃焕转过头,忽然看见她倾城倾国的脸上放浪的笑容,同散落的焰阳花瓣一样,缤纷灿烂。她的诡异的笑声,和水雾一起阴沉地弥撒在周围的空气里,忽而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璃焕没再说话,目送曾被他救下的璃焕精灵,匆匆下了山。
一种阴森、怔忪、慌乱的气氛笼罩在他的四周,这气氛像白色烟雾,可触可摸,却又无迹可寻。璃焕的心情一直忐忑不安。
婆婆粗糙而温暖的手抚摸璃焕的面颊,瞳仁里闪烁着琥珀色的光辉。她说:“璃焕,不用难过。璃焕是妖精森林里最坚强的王,再大的困苦和阻难,也可以从容去面对。相信自己的实力,王。”
璃焕望着婆婆、潮汐、姬渊,还有轩毓他们,他们的眼睛里充满坚毅而自信的力量。
璃焕说:“有大家的支持和帮助,有千千万万死去的亡灵为我铺垫前进的道路,一切困难都不可以把璃焕打倒。我们一起,把这个世界的污浊清除干净,一起走向胜利的远方,唱响胜利的歌喉……”
“出发!向那罪恶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