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巫长命就找到了第七个阵眼。出乎意料的是，第七个阵眼看起来很小，连洞窟都没填满。巫长命估算它的高度大概在四米左右，直径约三米，这跟乱葬岗里那些裸露的阵眼相比简直不够看。
她靠近阵眼，想看看它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
这里的鬼气甚至还没有之前破的辰星浓郁，但死气却溢满了地道，一路走过来，鬼魂越来越少，这不应该。
不管布阵的人有什么阴谋，只要把阵破了，再多的阴谋都无济于事。
巫长命不再犹豫，直接踏入阵眼之中。
霎时，洞里飞沙走石，岩壁轰鸣。仿佛被触碰了某种禁忌一般，整个坑洞开始晃动，土块不断塌落，两侧的石壁咔嚓咔嚓地裂开，漆黑的裂纹不断扩大，露出里面惨白色的骨架。
“咔咔——”那些骷髅仿佛活了一般，开始扭动关节，抽搐着从裂缝里挤了出来。一具又一具骷髅成功爬出了墙壁，他们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眼眶里亮起蓝色的火光，骇人的面孔正望向那团不断逸散着死气的阵眼。
它们僵直地站着，尽管目光都投向了阵眼，却没有一具骷髅扑进去，似乎在等着什么。
“咔嚓——”一处光滑的石壁破开，缝隙里投射出两道刺眼的幽蓝光芒。
如同被打开了开关，所有的骷髅都转动着头颅望了过去。
黑色的袍角最先露了出来，紧接着，是修长如玉的指骨，最后，带着黑色斗篷的骷髅头也伸了出来。与其他的骷髅不一样，他的头骨显得十分晶亮莹润。
他从石壁里走了出来，从容不破的姿态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天生的领秀。
那双幽蓝的眼投向前方，他扬起手，轻轻往下一压，瞬间，所有的骷髅都动了。它们争先恐后地进入阵眼，一堆一堆地挤在一起将阵眼围得严严实实的，一具具骷髅往高处垒，将里面的东西围得密不透风。
巫长命几乎是在石壁摇晃的瞬间就感受到了异动，但她无法分心，因为，她面前的东西比修蛇鳞还要强大百倍——那是修蛇眼。
她震惊地看着那颗大如斗碗的蛇眼，蛇眼已经石化，成了一颗漆黑的珠子，不断地散发着阴寒的灵气，这种灵气更像是死界亡灵的灵源之气。
正如她的灵眼是灵气之源一样，上古时期很多大妖的眼睛都是灵气穴，它们的眼睛死而不灭，焚而不毁，万年不朽。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要对付修蛇眼，只能用夺灵术先将里面蕴含的庞大灵气吸收掉，再用祝融之火灼烧。而且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她中途停下夺灵，那么等待她的不仅是前功尽弃，还有反噬。
她心一狠，伸出右手，让体内的灵气和蛇眼的灵气对接，然后引入自己体内。
源源不断的灵气被吸进她的身体，至阴至寒的修蛇灵气与她体内温养万物的灵气完全无法相融，突然被大量收入体内让她的身体有些难以承受。
她的身体是灵气化形，若体内相斥的灵气太多，她可能会维持不住人形，甚至会爆体，至于会不会死，她倒没试过。
巫长命苦笑，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考虑自己会不会死这个问题。
四面八方突然响起唰唰的声音，有东西进来了！
“唰——”背后袭来一阵风声。
巫长命撤出一只手向后一挥，嘭的一声，向她扑来的骷髅在半空中就被灵力击中反弹了回去，碎成一堆骨渣子。
亡灵傀儡！
巫长命提起精神，注意着四方的动静。
紧随其后的，是无数的亡灵傀儡向她袭去。
此刻她正在施展夺灵术，无法剥夺这些亡灵的死气，只能一个一个地灭杀。
但她打完一个来两个，打完两个又来四个。
涌动的骷髅没有畏惧的情绪，它们前赴后继地向她扑去，坚硬的五指挥舞着，破空时连死气都被划出无数道悬浮的裂口。
巫长命右手夺灵，抽出左手快速祭出符轮抵在四周，扑上去的骷髅全被搅了个粉碎。
阵眼外，身着黑袍的亡灵眼中幽光一闪，张开牙缝，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
通道深处，一具被摊在墙角、身上裹着褪色寿衣的尸体缓慢地动了起来。她身上沾了许多污泥，大概是骷髅化的过程中尸体处于一个低温且相对稳定的状态，她的身上还残留一些枯黑的表皮组织，头骨上也还沾着几绺散发着臭气的花白头发。
她的眼眶中缓缓聚起深蓝色的光芒，散开的骨节自动地接在了一起，随着那道古怪的声音的呼唤，她站立了起来，朝着声音的源头走去。
黑袍亡灵停止了召唤，他先是两手高举，一团浓黑的死气在他手掌上汇聚成形，然后俯下头颅，看向朝他走来的尸体，将死气全部注入了她的体内。
“去吧罗妘，杀了她。”他牙齿开合，声音竟十分清晰。
那具尸体僵硬地点了点头，朝阵眼之中走去，前面的骷髅停了下来，给她让道。
她走进阵眼，靠近中心那个正在全神贯注破阵的女人。眼中幽光闪烁，她举起手臂，右手中握着一把灰白的匕首，匕首上散发着微弱的绿光。
巫长命心下一颤，不妙的感觉直冲大脑，分身乏术的她回头一看，几乎瞬间就认了出来，那具持刀面向她的红颜枯骨，不正是——
“妘儿！”她震惊地喊道。
但是，一具死去的皮囊，又如何听得到她的呼唤。
罗妘举起手里的白刀，径直朝她走去。前方撞上去的骷髅无一不化为碎片，那些碎片弹过去刺穿她的寿衣，从她的胸腔骨缝中穿过去，她依旧在往前走。
“妘儿，停下！”巫长命喊道，她不想妘儿死后连尸骨都被毁掉。
罗妘步步逼近，刀刃划上符文轮盘，擦出破碎的火花，灵气融入轮盘之中，化开一道小小的裂口。
巫长命心口一窒，那把刀是妘儿的骨头所制！
到底是谁干的！
她心中怒火滔天。
眼见罗妘要撞上符阵，巫长命不得已先收了符轮，罗妘的尸骨一瞬间扑上了她的身，骨刀从她的领口浅浅刺入了她的后颈。
她忍着痛，挥手再将轮盘祭出，阻挡后面的亡灵傀儡。
背后的罗妘拔出匕首，又挥刀刺下，巫长命一侧身，匕首刺到法衣上，刀尖被神力击碎，化成细碎的颗粒洒落到地上。
巫长命念咒暂时禁锢住背后还想动作的骷髅。
夺灵已经进行到紧要关头，此刻决不能出差错！再等等，再坚持一下，修蛇眼的灵气马上就快被吸光了！
“噗嗤——”一支灵箭穿透巫长命的脖颈，化为一道绿光一闪而逝，她体内的灵气瞬间溃散，从脖颈间喷涌而出。
巫长命难以置信地微微张开嘴，无力发声。
这怎、怎么可能？
她转动脖子，剧痛传遍全身。她看见身后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袍的亡灵持着血红色的弓，弦上的灵箭正弯弓待发，蓄势惊人，而那支箭的方向，正对着她的右手腕！
“居然是彤弓……”巫长命哑着嗓子，两眼震惊地看着亡灵，嘴唇蠕动道，“你是谁？”
“你说呢？”亡灵拉紧弓箭，调整位置，走到她的侧面，右手猛地一放，又一支灵箭以崩山之势穿透符轮射向巫长命正在施展夺灵术的手腕。
“巫灵？”巫长命躲闪不急，咬牙收回左手，挥袖挡了上去，右手则加速夺取灵力，“你是巫族之人！”
灵箭射到她的衣袖上，化成了带煞的灵气。
“曾经是。”亡灵一箭不成，又来一箭。
巫长命再挥袖，身后扑来的骷髅却拖住了她的手臂，那一箭直直射入她的掌心，然后化作灵气消散，余下一个窟窿，不断地往外涌出灵气。
“灵气带煞，你是巫族哪位长老？巫七？”
体内的灵气损耗巨大，吸收的阴寒之气瞬间占了上风，巫长命身形摇晃，法衣下的躯体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状态，她的巫力越来越弱，夺灵术快坚持不住了。
“看来你还记得我。”亡灵第三次搭箭拉弓，目标依旧是巫长命的右手，“我也是，永远也忘不了你是如何抢走了属于我的东西，成了巫族的圣女，灵族的皇。呵，那些明明都应该属于我！”
“抢你的东西？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她闭了闭眼，嘴角浮出一个狠笑，哑声道：“我想做的事，还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拦。”
哪怕她现在重伤在身，哪怕对方拿着上古神器彤弓。
她是神，她就代表着力量与法则。
“缺了素矰，区区一个亡灵，也妄想阻止我？”
亡灵猛抬头，眼中幽蓝的火焰几乎要烧出眼眶，他拉紧彤弓，声音里带着戾气：“不需要素矰，对付一个落败的巫神，用彤弓就足够了！你以为你还是两千年前的你吗？”
“那就试试！”巫长命望着他，眼中渐渐氤氲上紫色的雾气。
“我不会再输给你。”亡灵颤抖着手臂，欲将灵箭弹出。
箭即将离弦，千钧一发之际，巫长命朝箭矢伸出左手，左手上的窟窿还逸散着灵气，与箭矢隔空相应，同源的灵气在互相感应！她五指成爪，猛地一抓，箭矢还未离弦便已消散，灵气就像一条细长的绿蛇一般，遥遥地向巫长命飞去，尾部却还缠在彤弓之上。
“你！”亡灵惊愕地后退一步，想收回彤弓，彤弓却嗖的一下飞了出去。
“神器与神力相吸，还得多谢你将它送予我。”巫长命颤动着嘴唇，“告诉我，谁帮你布下了九阴聚魂阵？”
“只有我一人！”亡灵慌张不已，看到她身后的白骨后，又强自镇定道：“即便你夺走彤弓，你也用不了！而我，还有最后的底牌！”
他开始默念一种古怪的咒语，阵眼中的死气全都往巫长命背后涌去。
“咔咔咔——”
罗妘的尸骨吸收着四周的鬼气，挣脱了巫长命的束缚，双手从她两边脸侧抓去，尖锐的指骨直刺向她的眼睛。
“没了灵眼，你——”他话未说完，突然长大了嘴，突然卡了声。
巫长命右手一收，强行中断夺灵术，以至于受到反噬身形又淡了几分。她反手一挥，将罗妘甩开，左手拿弓，右手迅速凝出一支灵箭，几乎是一眨眼间，她便搭箭拉弓射了出去。
“你居然收了……”没等他说完，嘭的一声，灵箭已经穿透他的眉心，他眼中的火焰瞬间熄灭，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裂纹从他的眉心扩散到全身，顷刻之间，他便碎裂成一对骨渣。
世界安静了。
所有的亡灵傀儡都散架落地，成了一堆杂乱的白骨。
巫长命收回视线，右手燃起祝融之火，化成火箭搭上彤弓，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将箭头对准修蛇眼。
只一箭，修蛇眼便化为飞灰。
有了彤弓，何须夺灵术？
她抚摸着透着红光的神弓，眼中明暗难辨。彤弓素矰，乃帝俊赐予大羿的神器，大羿曾用它射死了帝俊的九个儿子。连神都能杀，灭一颗修蛇眼更不在话下。用夺灵术夺灵再用烈火焚灼修蛇眼是下下策，有神器在手，自然要用神器对付，可惜她的天生神器已经被老族长封印起来扔下了无尽之渊。
帮助巫七的人到底是谁，他们又是从哪里得到的彤弓，破了阵眼后，她非但没有解惑，疑惑的事情却更多了。
罗妘的尸骨还散落在地上，腐朽的寿衣经过刚刚的争斗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了。
巫长命掀开寿衣，目光温柔地看着干枯的骨头，拿出布袋，将它们一截一截拾了进去。
罗妘已经死去，伤她的只是巫七下的咒灵。
“妘儿，委屈你在这里面待一会儿了，等回去再好好安葬你。”巫长命喃喃道。
她将布袋收入手腕之中，伸手揽过空气中逸散的灵气。
所有从她体内涌出的灵气，又重新回到她体内，没了修蛇阴寒的灵气，又加上彤弓神力的补给，她恢复起来的速度很快，十分钟不到，脖子上和手上的伤口就愈合了。
有了彤弓，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她回望来时的路，想到那里的军火，又头疼地叹了口气。
还是往前走吧，这处通道应该是南北相同的，往前走，应该能到乱葬岗，就是不知道另一方通向哪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