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长明看得出神时,女孩也发现了他。
她一下子就丢掉了手里腕粗的人参,直起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谁?”
沈长明喉咙干涩,没有出声。
“你是从哪里来的?”女孩又问,她往他身后看了看,似乎很是不解,“你是从山底下上来的吗?”
“我……”沈长明微张开口,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真的是从山下来的吗?”女孩却十分激动地跑到他面前,大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他,“那你一定知道下山的路了,你可以带我下山吗?老爷爷说山下有很多好吃的,可是我从来没吃过,每天都只能吃萝卜,我都吃腻了!”
她皱巴着小脸,很是苦恼。
“萝卜?”沈长明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对啊,就是那些,你看!”她指着身后满坡的人参道,“一点都不好吃!”
沈长明以一种奇特的表情再度打量了一下她,把人参当萝卜吃还嫌弃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幻境里的她跟现实的她性格实在是差了太多,如此活泼烂漫,一点都不像那个冷静自持的女人了。
一个人的性格会相差这么远吗?
沈长明在心里沉思了几秒,低头问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女孩突然沮丧起来,“老爷爷说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无名无姓。”
“叔叔,你可以给我取个名字吗?我想要名字。”她一脸祈求地望着沈长明。
沈长明沉默了一瞬,问:“为什么不让你爷爷给你取名呢?我只是个陌生人。”
“老爷爷说要等我成年才会有名字,可是等我成年还有一千七百年,好久啊!”女孩难过道。
“你今年多大了?”沈长明心情复杂地问。
“我今年一百岁了。”女孩乖巧地回答。
正常人到十八岁就成年了,她却要到一千八百岁,沈长明说不出此刻的心情,一想到面前的小女孩居然有一百岁,他的心情更难以言喻。
“这一百年你一直住在这山上吗?”
“对呀!”小女孩点头,眼中满是渴望,“我好想下山看看啊……”
“你爷爷不准你下山吗?”沈长明问。
小女孩点点头,愤愤地说:“那个老爷爷说外面有很多坏人,只有山上才安全。他说谎!明明他就经常下山,一两年才回来一次!”
沈长明突然就有些心疼她了,不管她多少岁,现在终究还是个孩子,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住在山上,他想象不出她平时是怎么过的。
看着小女孩因挖人参沾了泥的嫩白小手和凌乱的头发,他心里一软,拿出袖中的汗巾给她擦了擦脏手,温柔道:“山下的坏人的确很多,你爷爷说得对,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再下山吧。如果你想吃山下的食物,我以后带给你好不好?”
小女孩惊讶地张大了嘴:“真的吗?”
没等沈长明回答她又欢呼起来:“太好了!谢谢叔叔!”
沈长明弯了弯眼角,一脸笑意。
“叔叔,你是来采药的吗?”小姑娘欢呼完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着他问。
“采药?”沈长明疑惑地看着她。
“你背着药篓啊!”小女孩指着他背上的竹篓说,“老爷爷也背过这个,他说这是采药的。”
被她这么一提醒,沈长明才发现自己的肩有些发沉,他侧头一看,自己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背了一个竹篓。再一低头,他惊讶地发现,他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古时的长袍。耳际落下一缕乌黑的长发,他抬手一摸,才发现头发也变长了。
这是怎么回事?
沈长明皱眉看着自己的手,方才没注意,现在才看到,他拿给女孩擦手的竟然是一条汗巾,他以前是从不用这种东西的。
这幻境有些古怪!
“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女孩仰头问他。
“我叫——”沈长明三个字在舌尖绕了半圈却像被堵住了似的,脱口而出的竟是“巫咸”两个字。
“巫咸?”女孩满脸疑惑,“可是书上说巫咸是女子啊?”
沈长明忽然感觉身体不受控制了,他听到“自己”笑着说:“外人以讹传讹罢了,书上之言不可尽信,你要细细考证才是!”
“我知道了。”女孩闷闷不乐地点点头,抓着沈长明的手央求道,“巫咸叔叔,你们都有名字,就我没有,你给我取一个名字好不好嘛?”
“沈长明”被她求得没办法,只好答应道:“好好好,你让我想想。”
女孩期待地看着他。
“我不知你的姓氏,这姓就暂时空着吧。你久居深山不识尘世,不知这峚山一岁,凡间数十年,何况你寿数绵延,斗转星移对你来说不过弹指之间,只怕下一次见面,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
“沈长明”感慨一番,看着女孩说:“今日我在凡间听得一言,‘往古来今谓之宙,天地上下谓之宇’,我自古来,你自今起,不如你便叫‘宙’吧!”
“宙?”女孩念了一声,脸上笑容越来越大,“我喜欢这个名字!”
“喜欢就好。”沈长明笑出了声,下一秒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控制权又回来了,看天色已晚,他才惊觉自己沉溺于幻境却忘了正事!
眼前不过是一场幻象而已,宙还在溪谷流水别墅里呢,沈长明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巫咸叔叔,你要走了吗?”幻镜里的宙不舍地看着他。
沈长明望了一眼天空,沉声道:“我该去找药了。”
“巫咸叔叔,你找什么药啊?”小小的宙好奇地问。
“丹木之枝,你认识吗?”沈长明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
“我认识呀!”宙兴奋地说,“原来你是要丹木,我这里就有啊!”
她摊开手念了几句咒语,一把细细的红色枝条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我住的茅草屋后面就有丹木,呐,这是我刚施法摘下来的,送给你!”
她将一匝枝条投进沈长明的背篓中,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丹木赤红的枝条和深黄的花朵闪过一道绚丽的光,晃花了沈长明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面前已经变了景象。
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