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广元到底是商贾之家,道:“其时倒不是我干得好,是没人敢干,这是杀头的罪名。小王爷手下一旦告状,此事揭发,吴爵爷得想好后招。”
吴应麒沉吟半响,点了点头,道:“不得让吴应熊有所知觉。”
周广元道:“小人已经想好计较,到时雇一帮子人,咱们假装盐枭。”
便在此时,李良栋快步而来,道:“广元!回来了!”
周广元与他一抱,道:“回来了,自然与你这躲在屋里舒服的老爷不同,这次我各处这么一跑,精神劲愈发足了。”
吴应麒笑道:“两位稍叙契阔,李管领,我们账房还有多少钱?”
李良栋答道:“回吴爵爷,有金票三万六千两,银票二十六万三千七百余两,金锭一千一百两,银锭三万四千五百两,散银在两千九百两上下。”
吴应麒倒吸一口冷气道:“这么多的吗?”
李良栋道:“其时与小王爷那边相比可就差得多了,我与他下面管事之人多有联络,攀上交情。一次酒后,那人道小王爷账本上有几百万两,具体账目便连王爷都不清楚。而王爷那边恐怕更甚一筹,滇黔之地,王府果真收敛无度,豪富至极。每年竟还向朝廷请款两千万于藩属将士之用,用在刀刃,有余不尽,实际靡费不止百万两。简直是……”他愈说愈激动,再这么说下去就变成斥责了,周广元忙咳了两声,使了个眼色。
吴应麒听得眉头微皱,道:“只闻平西亲王以款扶民耕种,其时却也中饱私囊,一举两得。”
李良栋忙道:“家中之事吴爵爷不知道吗?”
吴应麒道:“家里这用钱的事,我不大在意。都是母亲主事,多省心。”
李良栋道:“之前,我和夫人报了盐运一事,她都答应了,只让我小心提防。”
吴应麒奇道:“你还和我母亲去说了?你这不瞎胡闹吗?她肯定要心烦意乱。”心想:“她肯定要问来问去,随后一顿斥责。可说来也奇怪,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却也没和我说过。莫非她是默默的支持了我?”
李良栋忙告罪道:“是,卑职胡闹了,当该什么说得,什么说不得。只是王府用钱,一旦数目较大,不得不和陈夫人交代的一清二楚,否则这笔钱是没法支出的。不过说来也怪,我将吴爵爷的计划于陈夫人说了,她当时连那宝银都支开了,问了个仔细。她道:‘既然应麒要做大事,我如何阻拦怕是没用了。他长大了,日后还不知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便是有了杀身之祸也是他自己的抉择。想来是张王妃他们愈发蛮横了,我们须得防备。这样也好,王爷与我寿限终有数,他当自强。’夫人还道:‘日后用钱的事不用与我说了,依他所言行事。我知你是他心腹,他如此器重你,可要感怀于心。’我道:‘小人万死不辞。’”
吴应麒动容道:“母亲心里剔亮着。”他心道:“真是个不平凡的女人,行事雷厉风行,暗里心思细密,明知道我在运作一件危险之事,她还是默许了。一声不吭,只待风起。说来,她经历过的风风雨雨,战火四起,都是传奇一般了。我干得这些在她眼里不过是寻常伎俩。”
周广元笑道:“天下的母亲都是为了孩子着想的,吴爵爷这下更好放开手脚。”
吴应麒道:“第一批盐陆续就位后,我要三千斤挪作他用。”他打了个手势,让李良栋将门关上了。
周广元问道:“才三千斤盐?”
吴应麒道:“是给好朋友的。”
周广元也不问是谁,只道:“送去哪里?”
吴应麒压低声音道:“我那朋友干得是绿林之事。”
两人一怔,皆道:“什么人物?”
吴应麒道:“他的名字你们或也听过,叫李过。”
李良栋冲口而出:“莫非是那个大顺军的?”
周广元摇头道:“不会,此人原名李过,随后投了明朝,改名李赤心,前些年战败,早死了。”
李良栋道:“恩,倒是一条好汉。”
吴应麒道:“什么死不死的,他活的好好的,眼下便叫李过了。怎么说来着……他是那个李自成的侄子,是了吧?”
两人这一惊属实非同小可,李良栋挢舌不下,周广元愕然道:“怎么会呢?”
吴应麒心想:“我日后总该有亲信,倘若眼前这两人的身份,与我的关系,还不能相信,我还能指望谁来帮忙?”他便是把螺峰山之事,以及如何再遇李过,如何答应了李过运盐,又如何被李过提拔为了大顺军的副将,一一说来,半分不差,只是声音那是压得很低。三人几乎是头碰着头,一人说,两人听,不断点头。
李良栋和周广元一听是为义军办事,那心里的劲道更足了。
周广元道:“可这些人与天地会、八卦教别无二致,那是要吴家性命的。”
吴应麒道:“我们彼此都有恩惠,他们是不会动我的。至于父王和那个阴毒的兄长,他们自求多福。特别是吴应熊,我是一定要扳倒的。”心想:“吴三桂本就是那些义士的眼中钉,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是因果循环罢了。”
周广元和李良栋对视一眼,见他已把话匣开到这等地步。李良栋拱手道:“吴爵爷大义灭亲,为我等所叹服。你能把这些都与我们说了,当日我投靠你没错,推荐广元来更是明智。你可放心,我李某人将身家性命已交托在你手上。”
周广元道:“我周家上上下下有那几十口人,可我知大义在先,有何顾虑?倘若怜惜性命,郁郁一辈子,那活着作甚么?”
李良栋叹了口气道:“但愿我日后不会后悔,你到底是拖家带口。”
周广元哈哈一笑道:“岂有此理,居然把我看小。我跟你们说,这一趟真心见识多了,我带回不少好东西,江团鱼就有五十条,让专人一路放在水缸里养着,只死了三条。这种鱼只要与火腿一起做了,那就是一道鲜美至极的清蒸江团,一等一的川蜀名菜,你们当试试。”
吴应麒喜道:“那得用上宣威火腿。”
李良栋苦笑道:“广元你可别说在前头,要是府里厨子做不出这个味道,浪费食材,吴爵爷要说我用人不当了。”
周广元摇手道:“怎么会呢?我可请了一个名厨来的,大可放心,就等你安排住处了。”
吴应麒将心中的秘密与他们说了,心中大为一畅,喜道:“好啊,晚膳就用这个了。”
周广元扳着手指说道:“什么宫保鸡丁、鱼香肉丝、回锅肉,啊呀,那真是香嫩好吃,辣味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