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应熊心领神会,明白说得是那封谋逆之信,他想:“这傻小子笨得很,说话直来直去,死脑筋,真是个死脑筋。你关山里那么久都没想明白吗?那信就是我坑你的。哎,他对我确有兄弟之情,只可惜我们王府兄弟做不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谁让陈氏那么遭人厌,父王为她兴建豪华林园辟为府邸,独揽专房之宠,我母妃都快让她气死。你无德无能,抢不了我的世子之位,但哪天父王让陈氏迷惑的做一些错事,却也未知。”
他点了点头道:“此事我一再追查,至今没有下文,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信是你做得。”他想起一事,问道:“听说兄弟你放了反贼,杀了人?”
吴应麒苦笑道:“都是关护卫的主意,我能有什么本事。杀人这事更别提了,那个叛贼要害我,我举着刀一阵乱砍,没想到竟将他砍死。”
他装作干呕。
吴应熊忙道:“麒弟,怎么了?”
吴应麒摆了摆手道:“自从杀了那个该死的,我至今心有余悸,每每做噩梦。一见血红事物便以为是鲜血,又或突然想起此事,会犯恶心。”
吴应熊心里暗笑:“我就知道你这人怯弱,能做什么大事,杀个人,瞧把你吓得,真丢我们吴家的脸面。”他关切地道:“身体保重,你从小就经常生病,依我看就是习武太少,这身子骨是练出来的。”
吴应麒道:“兄长大我十几岁,我自知没一样能及的上你,怕是不能给父王分担,一切都得你来操劳。弟弟我心中有愧,今后多赖兄长照拂。”
吴应熊听得十分满意,道:“什么话,你我兄弟今后并肩齐行,大有可为,你切莫丧气。要是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没有什么是哥哥不能帮你的。”
吴应麒起身给他作揖,吴应熊又热情地勾着他的肩头道:“好弟弟。”
吴应麒心道:“王八蛋。”
吴应熊道:“下月十九,哥哥我在王府办个文会,到时诸多名人雅士,歌舞美人都会前来,怎可缺了你。”
吴应麒点头道:“好,一定,一定。”
吴应熊临走前,忽地瞟了一眼小桃,笑道:“这丫鬟我好生欢喜,不如送了我?”
吴应麒皱了皱眉道:“这个……”
吴应熊强势地打断道:“一个小丫头罢了,下回哥哥送你几个好的,你这个便先让我玩几天如何?”
小桃脸色铁青,双拳拽得紧紧的。
吴应麒心道:“你这只王八,来我这里是抢人来的吗?”他叹了口气道:“当日在螺峰山书院,若不是这丫头关键时刻护我逃难,我怕早已见不到兄长。固然对她有所承诺,不会离弃。”
吴应熊上下打量小桃,犹疑片刻,微笑道:“了然。”
待送他走后,吴应麒大有送走瘟神的快意,仅仅坐了半个时辰,第一次见面,他已然明白这是个什么人:口蜜腹剑,奸猾无耻,机关算尽,不可一世。
光他出口问吴应麒要小桃,便让吴应麒对他深恶痛绝。送完吴应熊,吴应麒转身回屋,却见小桃站在路上,神情忧郁。
吴应麒走近道:“怎么了?”
小桃带着哭腔道:“吴爵爷会将奴婢送出去吗?”
吴应麒正色道:“绝不可能。”
小桃竟哭了出来,劝道:“吴爵爷别去了。”
吴应麒茫然道:“去哪?”
小桃缓缓道来:“小王爷每次邀吴爵爷参与筵席,都是为了当众羞辱你,贬低你。我们安阜园的下人都知道此事,何况外面的人。小王爷就是要让你出丑,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不如他。”
吴应麒愠怒道:“合着是鸿门宴了。”
小桃道:“是呀,好气人的。有一回小桃跟着吴爵爷去参加诗会,小王爷变着法的整你,一点不顾念兄弟情义,可你还对他好声好气,真是好人,好性情。”
吴应麒尴尬地道:“那和蠢没什么区别了。”
小桃失色道:“小桃绝不是这个意思。”
吴应麒爽然地笑道:“我知你对我忠心。”
小桃“嗯”了一声低下头去。
几日后,吴应麒闷得慌。他在安阜园看过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起初还惊异于此处豪华美景,叹息道:“碧瓦飞甍千年魂,雕梁画栋载昆仑。”
好是好,然而他天天看,就大觉无味了。
他盯着陈圆圆在假山流水边的亭子下的阔气妆台,陈圆圆正在丫头伺候下打理秀发。他心想:“她是绝世美人,也是母亲,再美我也不会有非分之想。这个园子也没什么好看了,丫头里也就小桃出众,我又不敢在母亲面前调笑她们,只好装个乖孩子。真没意思,都快憋出鸟了。”
他百无聊赖地道:“母亲,我想进城。”
陈圆圆吃惊地扭头瞧他,道:“麒儿,你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更讨厌和陌生人交往,便是王府招待官员贵客的宴会你都少有参与,你曾反复对我道:‘最讨厌进城了。’”
吴应麒心叫:“那个家伙得多无聊,他怎么活下去的,是了,他活不下去便要寻死。”他叹了口气道:“自从那会寻短见不成,事儿忘了七七八八,性情似乎也变了。”
陈圆圆放下金钗,慢慢走了过来,牵着他的右手道:“好了,那事别提了,那些不高兴的我们一个不提。你去吧,如果你愿意的话。把云鹏也叫上,有个照应。”
吴应麒大喜道:“是是,孩儿得叫上云鹏。”
临行前,关云鹏对他道:“带上三十护卫,以防不测。”
吴应麒苦笑道:“这又何必,如若那些看门的知道我是谁,还有人敢为难吗?”
关云鹏摇头道:“世子绝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雇人行凶,然而,王爷的死对头有点棘手。近十年来,王府记载有刺客偷袭二十余回,王爷后背被伤过。”
吴应麒目瞪口呆,道:“堂堂的平西王吴……我父王,居然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不知道这里是云南吗?”
关云鹏道:“大敌沐王府残部依旧活跃在云南,他们在云南有两百多年根基,死士甚多,就算前明已亡,还未能将他们彻底铲除。另一大敌便是连朝廷都要头疼的天地会,天南地北到处有他们的人。除了这些还有八卦教、小刀会这些团伙,都曾扬言要杀王爷。”
吴应麒心叹道:“我真是倒了血霉了,以前看得书里说天地会英雄好汉,我这不成了英雄好汉欲除之而后快的反派了吗?”他苦思冥想,最后道:“那就避其锋芒,我们简装出行,别显山露水,让人看出身份。”
关云鹏迟疑道:“说着容易,得弃下护卫,才能掩人耳目。”
吴应麒喜道:“好,就我俩,多好。上回我俩和小桃也在城里晃荡,哪有人认出来。”
关云鹏犹豫再三,道:“我去请示夫人。”
吴应麒心叫:“你个磨磨唧唧的,你去一说,我那天仙母亲,还能放我走吗?”他一把拽着关云鹏的臂膀,来到马厩旁,不由分说地道:“好了,别废话,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