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女儿要出嫁了,辜氏心中正是万分的不舍,原本她是不乐意女儿嫁过去建安候府的,如今的沈家关系复杂,两家的关系也早不如从前那么亲厚了。
奈何,偏偏自家女儿就是死心眼,虽然她平素里藏得深,但是到底瞒不过她这个做娘的。
沈家在婚期将近的时候退了婚,当时惊掉了多少人的眼珠子,听说十五那天沈世子派了侍卫送邓家女儿回府,按说这也没什么,未婚夫妻小两口约着见个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问题就在这了。十五那天之后才几天的功夫,沈家就退了邓家的婚事,怎么不叫人浮想联翩。
更何况这中间还夹着一个她自家的闺女。
自家闺女的心思她是早知道的,早些年的时候,她也想着两家本就是表亲,又素来亲厚,沈玉宸那孩子她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品行那时没话可说的。她当时还想着将来等他们年龄大些了,再为他们婚配,倒也是佳偶天成。谁知道半路上杀出个邓国公府。
无论如何她是决计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去给人家当妾室的,他们家辛辛苦苦娇养大的女儿,又是嫡出的姑娘家,到别人面前去立规矩,永远要矮人家一头,她就是死了也不会答应的。
原本以为也就是这样了,等沈玉宸成婚了,自家女儿也就该死心了,到时候再为她选个青年才俊婚配,以她家女儿德容兼备,又有这样的家世身份,何愁找不到好男儿婚嫁。
女儿家的心思也不是说放下就能真的全部放下的,所以尽管沈玉宸并没有错,但是她心疼自己女儿,渐渐的也就跟沈家的关系走的要远些了。只希望联络的越少,接触的越少,她家闺女的心思就能慢慢的收回来。
十五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玥莹始终不肯开口对她明言,她只能凭借自己所知道的讯息来猜测。女儿回来之后就病了一场,同时,沈家还退了邓家的婚事,尤其是这一段时间市井上总有一些流言传出来,莫非邓家那丫头真的在寺庙里私会野男人,然后被她闺女发现了不成?
所以她闺女回来就病了一场,大约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然后又事关她心上人,急怒之下这才病倒了?大夫也是说她家玥莹是受了惊吓,气结于胸,不得抒发才病倒的。越想越觉得自己猜中了事实的辜氏只能叹气,看来她女儿的这一门心思,还是挂记在那沈玉宸的身上,不然也不至于这样。
所以当沈家上门来提亲的时候,她虽然心中并不是太愿意,但到底还是顾及到了女儿的心思,与那沈候夫人碰了面。
说起来,从前的沈候夫人就是他的小姑子,当年那也是风华绝代,娇艳若初日一般的人。只可惜那样的一个妙人,最后竟是如此早殁,她还记得当时当他们接到沈家的消息,她家老太爷一下子就跌坐在椅子上,好半天都还没有回过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泪花。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世上的惨事莫过于此了,他们家老太爷子就是那之后一天一天的看着不行的。所以他们至今对沈家的感觉都还是很复杂。复杂的同时又感叹,沈候还算是个痴心的了,这么多年下来,竟也未再续弦,嫡妻的位置一直空在那里,就是为了不让后娘欺负嫡出的子女,能做到这份上,倒也不枉费他们家的姑娘嫁过去了。
只可惜这样的痴心到底是没能持续下去,这位顾家的姑奶奶带着今上的指婚,堂而皇之的嫁入了沈家,成了建安候府如今的当家主母,取代了她小姑子的地位。
坊间对这位顾家姑奶奶的传闻真真是不少,就连宫里关于她的那些事情,也都是人们背后津津乐道的话题。比起他们家那位早殁的姑奶奶,这位的丰功伟绩就多了。
光是她跟合心长公主之间的纠纷,就够让人说上好一阵,两人就像是天生的不对盘,那会明明才龆年,就跟比自己大了一轮还有多的长公主正面对上,使了个绊子,让长公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摔到水里去。
那时今上刚刚才登基,正是用顾家的时候,加上顾靖薇又还年幼,自然是只能让长公主吃了这个亏了。长公主多傲气的一个人,本身又是今上的长姐,身份这般尊贵,最后竟败在个黄毛丫头手里,怎么能不叫她记恨这么多年呢。
所以,沈家来提亲的时候,她一度犹豫不决。且不说他们三家退婚订婚的,时间隔得这么近,外头人还不定怎么编排,光是这顾氏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们家女儿嫁过去,名义上那是给人家当儿媳妇的,就算是长媳吧,可人家占着一个长辈的身份,一个忤逆的罪名往你头上一扣,你就是理大过去天了,也得矮下头来。
自家这个闺女她还是了解的,性子也是个软糯的,不欲与人争锋,想叫她自己立起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这样倒也未必不好,终归是嫁去人家家里,太有棱有角的,只怕回头磕磕碰碰的还是自己。
何况那沈侯夫人,辜氏揉了揉额角,这位沈侯夫人倒是跟她想的有些出入。传闻中的她虽然年少,但是已经是头角峥嵘,大有些专横跋扈的架势。
可这次她代表沈家上门来提亲,平和得让她觉得有些讶异,记得上回见她的时候,还是年前宫中大宴,当时顾氏可是狠狠的抽了长公主脸,一点面子都没给人家留啊。
虽然那天本也是长公主自己先起头想找麻烦的,但是,宗室子弟有几个不是那样,平时也不至于有人告状到圣上面前。可偏偏这次摊上的是顾氏,她也总算是见识了顾氏的能耐。
不止是顾氏,还有她娘家那一大家子,个个都是奇葩。她算是见识到了传闻中那位堪比皇室公主的大将军之女。她当时就在想,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可想起三个月之前她来府里提亲的那次会面,一点不见传闻中的飞扬跋扈,谦和有礼,十分平和,很难将眼前这个女人跟传闻中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倒是让原先还替即将出嫁女儿担心不已的她,安心了不少。
如果她看到的顾氏才是真实的顾氏,那么女儿将来的日子,只要她安分守己,恪守本分的话,应该是不会太难过的。毕竟家世身份是摆在那的,他们家的姑娘也容不得别人真欺负到头上。
将手中新打制的头钗放进盒子收好,这些都是将来要让女儿带过去的陪嫁。这一套头面虽然都是新制的,但是工艺却并不能让辜氏觉得满意。到底是赶得急了,一时半会找不到手艺更好的师傅,这些钗环的造型略显得生涩些,不够圆滑大气。
虽然女儿家的嫁妆是打小就准备着的,但是那都是大件的东西。从定亲到婚礼,就三个月的时间,许多东西还是准备不及,头饰钗环这些东西,除了几样她从前特别喜欢的,都是要重新打制能配得上她身份的。
若是时间更长一些的话,她必定要挑选一些更好更合适的陪嫁才是。
如今却是没有时间再去张罗了,只好在女儿的体己钱里多添一些带过去,以便将来有什么准备得不妥当的,可以随时再添置一些。
揣了揣手中的盒子,一大一小,小的里头装的全是银票,是将来女儿的贴身体己钱,大盒子里装的全是银角子和金骡子,全部都打成了花生和豆子的形,用来给女儿打赏下人用的。
新媳妇进家门,怎么也要施恩给下面为你办事,伺候你的人的。要想以后在宅子里过得好,有人通个气什么的,这些是绝对不能少的。别看着下面的这些人都是侍从婢女,比不得主子,但是要是给你使起绊子来,不声不响就能给你坑了。
就她家这闺女,虽然平时她也教着怎么管家,但到底是自己家里,上上下下都被她把持着,又有她在一旁看着,玥莹是她的嫡亲闺女,自然也不会有那些个不开眼的敢动什么手脚。
那沈家可就不一样了,府里的人事复杂呢,她可得好好跟玥莹说说,好好提醒一下她才行。幸好这次让她陪嫁过去的庄嬷嬷是她身边的老人,有庄嬷嬷看着她,她还能安心一些。
“莹儿现在在做什么?”指挥着丫头婆子将新制的头面首饰都收拾好,问道。
“回夫人,姑娘这会应该在绣楼呢。”辜氏身边的曹嬷嬷回道。眼看着就该新婚了,他们家的姑娘出身大户,自然是不必像一般百姓家的姑娘一样,自己缝制嫁衣,但是为了应景,也是习俗,帕子荷包之类,总还是要自己绣那么几个贴身带着的。也好叫人家知道咱们家姑娘也是有精修过女红的。
“去让人跟她说一声,等这边收拾好了,我有话要对她说,叫她过来一趟。”辜氏捶了捶肩膀,这一阵见天的忙下来,她浑身的骨头都快散了一般,到底还是时间太紧了,她也上年纪了,比不得从前了。
“是。”曹嬷嬷领命就去了。她知道夫人这是不放心姑娘,有不少体己话要跟姑娘交代,趁着现在能多交代一些就多交代一些,以后嫁出去了能省不少的麻烦事。
有道是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做父母的对子女那是有操不完的心,也难为他们夫人了,把该替姑娘想到的事,全给想到了,只盼望着姑娘以后日子过得平平安安,美满幸福。
赵玥莹被曹嬷嬷领着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母亲靠在贵妃椅上小寐,丫头正在给娘亲辜氏捏肩捶背,她心知这几个月忙着她的婚事,累着娘亲了。心中觉得愧疚不已。挥退了丫头,自己亲手亲脚的给娘亲捶起腿脚来。
那天从法华寺回来,她当夜就受了寒,跟着就一病不起,已经让母亲为她担忧不已,只是顾及着表兄的颜面,还有她自己的私心,却是怎么不能将那天的事情说与娘亲知道。
她身体稍稍好了一些之后,紧跟着就是建安侯府上门提亲,她终于还是能得偿所愿,嫁与表兄了。
娘亲见她身体还有些虚弱,便不让她插手婚事的准备,只让她好好将养自己的身体,那么多琐碎繁复的事情,娘亲全都自己一手包揽,替她准备得妥妥贴贴的。
她倒是能风光出嫁,但是却累坏了娘亲,她心中实在有愧。
手脚有轻有重,辜氏并没有睡过去,又岂会不知道给她捶背的人换了一个。她坐起身来,拉过女儿的手,拍了拍,道:
“你前一阵才大病过一场,如今虽然要出嫁了,但也别整日的闷在绣楼里,这几日天气还算好,没有下雪,中午阳光晒在身上,也还有些暖和,你多到院子里走走。”
“女儿知道了,累母亲为女儿担忧了。”赵玥莹乖巧的点了点头,道:“听曹嬷嬷说,母亲唤我来是有话要对女儿交代?”
“嗯,那边桌上有两个盒子,里面是银票和碎银角子。为娘的平日怎么管家御下,你也是看着学了的,这些我就不交代你了。”辜氏指了指桌上她备好的锦盒,接着说道:
“别的东西我也就不多说了,平日里教给你的东西也都教给你了。你还有两日便要出嫁了,为娘就再啰嗦一句,你一定要记住。你是初嫁新妇,不必事事去争个头角,该低头的时候就一定要低头。沈家关系复杂,不管有什么事,你不要跟着起哄。但凡自己若是把握不好的事,多问问你表哥,他自会帮你。你要好好跟你表哥过日子,多关怀一些他的起居生活,照顾他体贴他这才是你要做的。只有把握住丈夫的心,才是你将来能立得住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