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阳走进程奶奶的院子,写着穆少雷电话的纸条在自己包里,她拿出,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终于慢慢撕成碎片,撒落在院中的垃圾桶里。
她低声说了一句‘:“穆少雷,再跟你说一声再见,虽然每说一次,都会流泪,都会不舍。”
程奶奶还在听京剧,见路阳回来,她关心的问:“小姑娘,吃饭了没有,没有的话,快吃,还有给你留的饭菜。”
路阳感动的想流泪:“程奶奶,我吃过了!”
她陪着程奶奶听了一会京剧,聊了一会天,
路阳想起程奶奶跟王道光爷爷的事情,问程奶奶:“王爷爷他离开你时,你还那么年轻,怎么就一直这样等着,或许人家在台湾早就有了家庭……。”
程奶奶浑浊的眼里有泪光在闪:“我其实心里早知道他不会回来了,他还活着的话,很有可能,他已经子孙满堂了,但是没有他的消息,我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因为没有人能代替他在我心中的位置,……”
“这些年,为什么不通过媒体寻找海峡那边的王爷爷?”她想起程奶奶这些年的孤单。
程奶奶蠕动干瘪的嘴:“八十年代那回,两岸关系解冻,找过一次,没有音讯,此后,就一直没再找……然后等待就成了习惯……他活着的话,也应该儿孙满堂了吧!,现在这种等待对我也很奢侈了,我还能有多少时间能等!……”
路阳心酸的很。
究竟有多爱,才能让程奶奶从青春一直等到白发苍苍,尽管她拿一生去做堵住,最后还是有缘无份,这种爱沉重的让人难受。
她的心脏负担不了这种沉重的爱。
她试探的问程奶奶:“我们可不可以再试一次,只需把你的资料还有对方的资料报给红十字会,他们可以帮助我们寻亲的?”
路阳看着程奶奶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知道她不反对,果然,程奶奶想了一会,走进卧室拿出一个小盒子,颤颤巍巍的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给路阳看。
“他叫王道光……,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有没有家室,等了这些年,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再等了,在我走之前,只想知道,这些年,他有没有想起过我,有没有想着回来跟我团聚……”
路阳赶紧用手机录下了程奶奶的话,又对着年轻时的王道光老人的照片拍了几张。
陈旧泛黄的老照片中,那位年轻军官眉目俊朗,仪表堂堂。
路阳心里一直泛酸,究竟什么样的爱,让她甘愿拿一生去付出?
她即刻把程奶奶的视频,还有王道光老人年轻时的照片,发到了红十字寻亲网站。
程奶奶看着路阳做完这些,如释重负的起身去自己的房间,临走时问路阳:“小姑娘,怎么没听你说过你有男朋友?你那么漂亮,追你的男人有很多吧?”
程奶奶边说边走,似乎不需要路阳的回答,路阳却愣在原地。
她看着程奶奶进了房间,突然泪流满面,她自言自语:“程奶奶,是有很多男人围在我身边,我也想爱上他们其中的一个,但是我做不到,因为有一个人已经扎在了心里,但是那个人我却不能去爱他,不敢去爱他,虽然没隔着台湾海峡,没隔着两个敌对的政党,虽然他就在眼前,我却不能靠近,我夜夜想,天天念,在他面前却不敢说一个爱字,你不知道,这种感觉有多崩溃,它比思念和苦等更煎熬……。”
程奶奶房间的门‘啪’的关上了,她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没意识到。
“世上最残忍的爱不是我爱你,但你不爱我,是我爱你,我也知道你爱你,却不敢表达,不敢靠近,我爱你,却要伪装着不爱,我爱你,却要努力的忘记你……”
路阳把那些憋在心里的话,自己给自己倾诉完后,慢慢走到自己的房间,灯没打开,夜很黑,她心里凄楚一片。
为什么不能爱下去呢,这个问题,五年来,自己在心里权衡过无数次,纠结过无数次,更痛苦过无数次,结果还是那两个字--不能,因为她和穆少雷无缘就是天注定的事情。
有一种爱,叫爱屋及乌,也有一种恨,姑且叫作恨屋及乌。
是的,路阳觉的自己应该恨穆少雷,是因为恨屋及乌。
有个男人,对小时候的路阳来说,就是一种恐怖动物,一种恶魔,因为那个男人,让五岁的她失去了母爱,让她的爸爸没了妻子,让她的家不再完整,因为那个男人让父亲一直愁绪满腹,让奶奶怨声载道,让她再也没有体会到母爱的美好。
虽然那个男人,小时候的她不知道是谁,只知道那是个有钱的坏男人,她毕生都应该恨和鄙视的人,她觉得自己若有一天碰到那个男人,定会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但是,未曾想,当她长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婷婷玉女,开始体验美妙、甜蜜的爱情时,却硬生生的承受了掴在脸上的一记耳光。
大三那年,她因为在校外勤工俭学,接了天地集团一个楼盘开盘的庆典会上的舞蹈演出。她带着一帮姐妹去了那里。
她们跳舞的时候,临时搭起的舞台突然倾斜,她和几个女孩摔倒,滑下台子,她受的伤最重,腿上被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姐妹们都大惊小怪的喊叫,她当时,没哭,没喊叫,甚至也没害怕,她知道,那点小伤,不算什么。
但是那个男人(后来她知道他叫穆少雷)却有点兴师动众,他用纱布简单的给她包扎好后,然后把她拦腰抱起:“送你去医院!”他说。
她生平第一次被陌生男人抱,况且是在在众目睽睽下,她极不适应,想挣脱下来自己走,却被穆少雷制止:“别动,听话!”他的声音低沉、磁性。
她抬眼,看到穆少雷俊眉郎目,肌肤如瓷,阳光照在他脸上,闪着光泽,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阳刚之美,就好似她心目中的阿波罗太阳神。
奇妙的感觉袭来,她突然就安静了,乖乖的窝在穆少雷怀里,仅那一眼,她就思绪联翩,就想到了爱情,想到了永远,那时的她,傻白甜一个,只是被众多男生追,还没真正爱过。
穆少雷把她放到他车上,去了医院。
她在医院里呆了三天,穆少雷每天都到,给她带来营养品、嘘寒问暖,给她讲工作中的趣事,逗得她哈哈大笑。
医院里的病友大都目光呆滞,精神欠佳,盼着赶紧出院,只有她快乐的像小鸟,期盼着腿伤好的慢一些,再慢一些,让她多享受一些与他在一起的时光……
第三天她出院,穆少雷来,给她一个大信封,里面是一叠厚厚的钞票,他说:“这是演出费和腿伤的补偿费,一定要收下。”
她知道那是他的格外照顾,因为那笔钱远远超出了出演费和腿伤补偿费。
穆少雷把她送到学校门口,分别的路口,两人眼里都有深深的依恋,穆少雷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收好我的名片,这上面有我的电话,有事给我打电话。”
她茫然的看着穆少雷要上车,就像丢掉了心爱的东西一样,望着穆少雷的背影脱口而出:“怎么才算有事?什么情况下我才能给你打电话?”
穆少雷回头,眼神温柔而暧昧:“比如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有困难的时候……还有……想我的时候!”
她赶紧从书包里拿手机,她要打穆少雷的电话,她只想告诉他,他还没走,她已经开始想他了。
穆少雷刚开开车门,他的手机就响了:“我想你了……”她眼巴巴的一脸爱慕的看着心中的阿波罗男神。
穆少雷几步走过来,把她拥在了怀里,然后猝不及防的吻了她……
她记得当时,她说的第二句话是:“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他深情的说:“我不会离开你,也没打算离开你,永远不会。”
然后,他们热恋……
那段日子,她连睡梦中都是带着笑的,只不过,那种幸福转瞬即逝,短暂的可怜。
就像做了一个绚丽的美梦。
一个多月以后,她回家,奶奶朝她的书包里塞好吃的东西时,不经意的发现了穆少雷的名片。然后奶奶狐疑的把名片给了父亲路承远……
在奶奶和父亲的追问下,她理直气壮的承认穆少雷是她男朋友,天地集团的总经理、太子爷,她已大三,谈恋爱天经地义。
爸爸当即给了她一巴掌,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打她,他咆哮着:“这世上的男人,你爱谁我都不管,就是不能爱上穆家的男人,你不能让爸爸一生都活在耻辱里……”
她才知道,穆少雷是穆家逸的儿子,穆家逸就是当年那个凭借金钱、权势诱惑走了妈妈苏媚的坏人,就是那个恐怖动物……
妈妈苏媚离开父亲后,父亲一直未娶。
不用别人说,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因为父亲说,即使他不计前仇,但是穆少雷妈妈也绝不会同意苏媚的女儿作为他的儿媳妇,因为苏媚伤的不仅是他路承远,伤的最重的是穆少雷的妈妈……
她和穆少雷的的爱情才刚开始,她觉得结束并不难,随即切断了与穆少雷的一切联系,虽然痛苦不堪……
穆少雷还是通过各种渠道,把她‘挖’了出来,让她站在他面前跟他解释。
她再见到他时,他眼窝深陷,憔悴不堪,情绪激动。
那时候,她就学会了伪装,伪装着心狠、伪装着绝情、伪装着坚强,说给穆少雷的话是早就想好的:“我从来没爱过你,你只是个替代品,我现在有了新的男友,你忘记我吧,别再来找我!”
穆少雷盛怒之下给她的那一巴掌,力度之大,让她好几天没脸见人,她想,自己终于应该恨他了,像恨他的父亲穆家逸一样。
实际上,她何曾恨过他,当思念和回忆排山倒海似的奔腾而来的时候,她对穆少雷的恨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剩下追忆他对她的好。
是的,当初她无情的让他忘了她,她却忘不了他,未曾有一天忘记过,却天天都在伪装着忘记,伪装者绝情。
为了努力的忘记他,她接受了追她很久的赵琦的求爱,努力的跟赵琦保持甜蜜,甚至跟他有了结婚的打算。
不爱不好装,爱也难装,赵琦早就知道路阳不爱他,因为他爱路阳,所以一直努力的想让她爱上他,但却总是枉然,所以他才有了报复性的出轨……
所以,她选择离开赵琦,回到滨市,她想真真实实的重新爱一回,当然那个人不会是穆少雷,虽然她知道,在滨市终会有一天她和穆少雷再会相遇,她希望那时,他们已经平静的面对,爱和恨在两人的心里再无踪影,一切风轻云淡,但是没想到,那么快会遇到穆少雷,爱在她心里还没结束的时候,她又遇到了他的爱,又重新开始纠缠,开始纠结、开始欲罢不能、开始沦陷、开始万劫不复……
路阳在床上辗转到深夜,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睡梦中的路阳再一次被那种恐怖的声音惊醒了,跟上次一样,哭声,女人的嘤嘤哭泣,若有若无,忽大忽小,如泣如诉,连节奏都一样。
因为有了上次,路阳这一次有了心里准备,恐惧少了些,但在床上也没敢动,她特意看了看时间,还是零点多一点。
路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家里没有男人,她一个人也不敢在深夜跟着那种声音去找‘鬼’,一探究竟,在黑暗中默想片刻,还是决定不打草惊蛇,依旧静观其变。
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路阳大声的咳嗽两声,扭亮床头的的台灯,哭声竟然戛然而止。
看来,鬼的视觉和听力还不错。
路阳睡意顿消,坐在床上开始看手机,发现还有一条未读短信,来自穆少雷的号,她的脑子里早就存好了他的手机号。
“晚安!我的爱!”他的问候是如此销魂。
路阳的眼泪又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