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知道双方内力耗尽,便等于见生死,急得只叫:“道长,你快想想办法吧,他们再斗下去,非同归于尽不可。”
旁观的江湖群雄眼见这等情景,知道此刻已是最紧要的关头,生死决断,高下立判,即便是武当派胜了岳灵珊,那也是惨胜,七人中至少要有一半命丧当场。
便在此时,只听得蓝凤凰叫道:“令狐公子,别求那个牛鼻子老道,他哪有这个本事救人。你仅需用吸星大法吸走其中一个牛鼻子的内力,便可救出岳姑娘。”
令狐冲想了想,如果吸走其中一人的内力,武当必败,七位道长难免要命丧当场,武当和华山便从此结下不死不休的深仇。
只是事到临头,牵涉到心爱之人的安危,人性都是自私的,只能对不住武当派了,当下运转吸星大法,凝聚吸力于掌心,手掌缓缓挥出。
这时,饶是冲虚道长淡泊名利的性子也忍不住了,一旦令狐冲吸走其中一位弟子的功力,他培养出来的七位弟子便会全军覆没。
他已是垂暮之年,黄土都快埋到脖子上了,再无这个精力去栽培其他弟子,这七个弟子便等于是武当的希望,绝不能全部死在这里。
身形一晃,挡在令狐冲跟前,拔出腰间的长剑,斜握在手,捏了个太极剑法的剑诀,道:“令狐公子,听闻你习得风清扬前辈的独孤九剑,剑术超卓,正想讨教几招。”
令狐冲道:“在下如何敢与道长动手?还望道长能够让开,我要去救我的爱人。”
冲虚道人叹了口气:“你要救你的爱人,我要救我的徒儿,各为其主,你拔剑吧!”
左手剑缓缓向前划出,成一弧形。
令狐冲只觉一股森森寒气,直逼过来,他实在不愿意和这位敬仰的武当高人动手,只是为了救岳灵珊,不得已而为之,说道:“得罪了!”
看不出他剑法中破绽所在,只得虚点一剑。
突然之间,冲虚道长剑交右手,寒光一闪,向令狐冲颈中划出。这一下快速无伦,旁观群豪都情不自禁的叫出声来。
但他如此奋起一击,令狐冲已看到他胁下是个破绽,长剑刺出,径指他胁下“渊液穴”。
冲虚长剑竖立,当的一声响,双剑相交,两人都退开了一步。
令狐冲但觉对方剑上有股绵劲,震得自己右臂隐隐发麻。
冲虚道长“咦”的一声,脸上微现惊异之色。
冲虚道长又是剑交左手,在身前划了两个圆圈。
令狐冲见他剑劲连绵,护住全身,竟无半分空隙,暗暗惊异:“我从未见过谁的招式之中,竟能如此毫无破绽。他若以此相攻,那可如何破法?任我行前辈剑法或许比这位老先生更强,但每一招中难免仍有破绽。难道一人使剑,竟可全无破绽?”
冲虚道长右手捏着剑诀,左手剑不住抖动,突然平刺,剑尖急颤,看不出攻向何处。
他这一招中笼罩了令狐冲上盘七大要穴,但就因这一抢攻。
令狐冲已瞧出了他身上三处破绽,这些破绽不用尽攻,只攻一处已足制死命,登时心中一宽:“他守御时全无破绽,攻击之时,毕竟仍然有隙可乘。”
当下长剑平平淡淡的指向对方左眉。冲虚道长倘若继续挺剑前刺,左额必先中剑,待他剑尖再刺中令狐冲时,已然迟了一步。
冲虚道长剑招未曾使老,已然圈转。
突然之间,令狐冲眼前出现了几个白色光圈,大圈小圈,正圈斜圈,闪烁不已。
他眼睛一花,当即回剑向对方剑圈斜攻。当的一响,双剑再交,令狐冲只感手臂一阵酸麻。
冲虚道长剑上所幻的光圈越来越多,过不多时,他全身已隐在无数光圈之中,光圈一个未消,另一个再生,长剑虽使得极快,却听不到丝毫金刃劈风之声,足见剑劲之柔韧已达于化境。
这时令狐冲已瞧不出他剑法中的空隙,只觉似有千百柄长剑护住了他全身。冲虚道长纯采守势,端的是绝无破绽。
可是这座剑锋所组成的堡垒却能移动,千百个光圈犹如浪潮一般,缓缓涌来。冲虚道长并非一招一招的相攻,而是以数十招剑法混成的守势,同时化为攻势。令狐冲无法抵御,只得退步相避。
他退一步,光圈便逼进一步,顷刻之间,令狐冲已连退了七八步。群豪眼见他战况不利,已落下风,屏息而观,手心中都捏了把冷汗。
这时令狐冲又再倒退,心知今日难以性命,自己不但救不了岳灵珊,还会死在冲虚道长的剑下,凄然的望向岳灵珊一眼,叫道:“小师妹,大师哥救不了你,愿意与你同赴黄泉。”
这时岳灵珊的内功已然运转到了极致,即便她有心要开口指出冲虚道长太极剑法的破绽,却也是有心无力。
她只要轻轻吐出一个字,真气定会立即走岔,武当的七个牛鼻子便会趁机而上,以内力冲裂她的经脉,顷刻间要了她的性命。
现在只希望大师哥能自行明悟独孤九剑的剑理,寻找出太极剑法的破绽。
高手对决,胜负仅在毫厘间,须专心凝神的应付。所谓关心则乱,她这一分心,敌方的内力汹涌而至,更是大祸临头。
岳灵珊暗叫道:“都怨我平日里太过骄横,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殊不知天外有天,有外有人。他七人内力源源而来,我命休矣!”赶紧调和真气,竭力抵御。
令狐冲找不出破解太极剑法的方法,又见岳灵珊强力支撑,命在旦夕,心下更是万念俱灰,只希望速速死在冲虚道长的剑下,先行到黄泉路上等着她。
眼眸朦胧如镜花水月,分不清眼前的冲虚道长,是人还是剑,无数的光圈转动,他面临死亡,心下反而释然。
思绪翻飞,回忆起他和岳灵珊青梅竹马,在桃林下饮酒练剑,肆意欢畅。一起犯错,一起受罚,在思过崖品评天下剑法,畅谈江湖趣事。
忽然想到:“小师妹在评价太极剑法时,曾说过冲虚道长虚怀若谷,深谙道家清静无为的妙诣,按理来说是能够将太极剑法练到圆转如意的境界,只是武当俗事太多,门下又无良材能继承太极剑,他夙夜忧叹,以至于剑法沾染了世俗痕迹,再也无法做到圆转如意。”
又想到:“风太师叔说过他一辈子仅仅见过三个能让独孤九剑束手无策的高人,其中一人便是冲虚道长的师父长春子。他的太极剑法虽然没有达到圆转如意的境界,但却巧妙的将破绽隐藏太极的中心位置,还在太极中心布满纯阳无极功内力,让独孤九剑一触到中心点,自动反弹回来。”
想到此节,令狐冲萎靡的眼神顿时大放亮光,凝视对方剑光所幻的无数圆圈,蓦地心想:“冲虚道长的师父把太极剑法的破绽藏在太极的中心位置,或许冲虚道长也和他一样。这圆圈的中心便是破绽。”
又想:“想必冲虚道长也和他师父一样,在破绽之处倾注纯阳无极功内力,我这一剑下去,不仅破不了他的剑法,还会被他的长剑绞断手臂。”
想到岳灵珊命在顷刻,即便是为她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何况区区一条手臂?言念及此,当下手臂一伸,长剑便从冲虚道长的剑光圈中刺了进去。
冲虚道长退开两步,收剑而立,脸上神色古怪,既有惊诧之意,亦有惭愧之色,道:“令狐公子剑法高明,胆识过人,佩服,佩服!”
见到令狐冲破开太极剑法,化险为夷,岳灵珊心下大宽,内力拉长,将原本出现的危机化解,再次和七人形成一个相持不下的局面。
其实并非冲虚道长胜不过令狐冲,只是他为了拿回先人遗物,放人门下弟子联手对付岳灵珊,心里早就理亏,所以在施展太极剑法的时候,没有在破绽之处附上纯阳无极功内力,否则令狐冲根本无法破除他的剑法。
令狐冲一剑破掉太极剑法,心下暗叫:“侥幸,侥幸!”
还没来得及高兴,却看到岳灵珊脸色变紫,武当七人的脸色则是殷红如血,道袍都鼓了起来,心知再拼上一盏茶的功夫,双方非得油尽灯枯而死不可。
冲虚道长虽然震惊于令狐冲的剑法,但是门下弟子的安危更为重要,守在七个弟子身旁,防止令狐冲吸星大法的袭击。
可当他看到岳灵珊脸色涌现的紫气后,万分吃惊的叫道:“这……这是……紫……紫霞……华山的紫霞神功?”
登时抢上前去,双手按住令狐冲肩头,严肃的看着他,颤声问:“她真的是岳先生的女儿,不是魔教的圣姑任盈盈,是吗?”
令狐冲眼见岳灵珊内息逐渐衰竭,怒气上冲,恼怒的甩开他的双手,愤愤道:“她的确是我的师妹,华山掌门岳不群的千金,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