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承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父亲钱远泽,就像钱远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儿子钱承祖。
“父亲!”
虽然钱承祖只是张了张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钱远泽也知道他喊的是什么!
“承祖!”迈向床边的脚步停了下来,钱远泽转身看向靠后一步的任老先生:“神医,这是怎么回事?”
任老先生看了看钱承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副“没有想到”的表情:“乖徒弟,乖徒弟,你怎么忘了给钱小子喂水?”
站在门外还来不来进门的季同一脸黑线,心说师父您老人家怕是忘了吧,您的徒弟从昨晚走了到现在刚刚回来,所以照顾钱公子不是您的事情吗?
现在这是看到病人家属有疑问了,就推徒弟出来背锅了吗?
季同边叹着气摇摇头,边自我安慰:这个师父,除了偶尔行事不靠谱,其他都挺靠谱!
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端出一碗温水,快步走到床边喂钱承祖喝水。等到水流缓缓流过干渴的嗓子以后,嗓子终于没有了刺痛的感觉,钱承祖才红了眼眶,差一点流出珍贵的男儿泪—
承认自己怕疼,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没错,钱承祖之所以此刻变得这么虚弱,究其原因只有一点,不怕药苦不怕旅途劳累的他,怕疼,哪怕只是嗓子里有那么一点点干哑的疼!
所以季同端来的这碗水,对于他来说就差不多是琼浆玉液、救命良药,喝完之后嗓子不疼了、说话有音了,让他怎能不好生感动。
“父…咳…父亲…咳…您…怎么会…来…咳…这里?”
好不容易说完一句话,话里伴着剧烈的咳嗽,咳完之后眼含泪、脸通红,好一副柔弱的小书生模样。
偏偏钱远泽大半辈子都耗在军营,最看不得大男人露出这个样子。当下看到钱承祖这个样子,确定他只是身体虚弱、性命无碍之后出了门,只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为父还有正事”就离开了,让依靠在床边目送他离开的钱承祖,无端端生出几分被抛弃的感觉。
钱远泽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虽然对他为何会如此这般怀有疑问,但他可没忘记自己是有军务在身的。此时,此刻,他第一要务应该是先安顿好福王陛下。
“钱将军留步!”
任老先生追着他的脚步也从屋里出来,把他叫到一旁。
“神医!”
钱远泽对任老先生很恭敬,不仅因为他曾不止一次救过钱家人性命,还因为他和钱老将军是旧识,算是自己的长辈。
“行了,不用多礼了。我等一下要去给殿下配药,长话短说。”
钱远泽听到这些话,又见任老先生一副凝重的表情,也跟着站直了身体,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
“我昨天刚发现他的书童有点问题,已经让村民帮忙看管起来了。”
任老先生把多宝的问题简单介绍了一下,让钱远泽自己安排人手继续接下来的事情。
“这是你们自家的事,我就不插手了。我先去王爷那里看一下,也好早点了了您这桩差事,好让你有时间...”
有时间干什么,哪怕任老先生话只说了一半,钱远泽心里也明白。
“这点小事就不再劳烦先生了,此时正该万事以王爷为先!”
钱远泽虽说征战沙场多半生,为人处世比较豪放。可是能做到将军的位置,心里的弯弯道道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这会儿听了任老先生的话,再前后这么一联想,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只是小儿的身体,还要劳烦先生多多照看。”
任老先生点头应下。对于钱承祖,他本就没有打算放手不管,只是他的管也只限于自己拿手的方面,至于像是审问多宝、查清背后之人这些事情,还是交给更适合一些的人好。
交代完这些事情,福王的车架、随行物品也都安排好了,任老先生清洗过后,就准备查看一下福王的身体状况。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明天就可以试着给福王陛下用药了。
当今圣上年近知天命,却子嗣艰难。如果福王有望康复,可以说是皇位最佳的继位人选。
所以这次任老先生说是有了解毒法子,福王康复有望,圣上才会那般急切,不顾天黑路远就让人上路,更兼派了临时在京的钱远泽护送。
福王的车架是特制的,外表看起来只是比一般的马车大一些,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正中间做成了床榻的样子,四周做了许多暗格,从吃食到用具一应俱全。隐蔽的地方更是放了冰盆,在这把人热成狗的三伏天,车厢里也是一片凉爽。
任老先生上来时,雨公公正盘坐在福王身边打坐,旁边还有一个低垂着头的小公公,一副怯怯怕见人的样子。
雨公公回头看向任老先生,殷红的嘴角向两边轻轻拉扯一下,算是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任老先生点了点头,又把动作放轻了几分。等到盘坐下来以后,才细细去打量静静躺在那里的人。
只见躺着的那人有一双浓眉,细长的眼睑说明此人的眼睛跟小绝对不沾边,鼻梁高挺,越发趁出脸颊的消瘦,形状堪称完美的唇形此刻却一片惨白,加上一头虽然整齐却难掩糙黄的头发,实在是无法让人把他与那个曾经顾盼飞扬间迷倒多少少妇少女的少年联系到一起。
看着这样的福王,任老先生心中不免许多唏嘘。好在这份唏嘘来的快去的也快,只在心里匆匆过了一遍,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把脉的时间长了一些,一是脉象难寻,脉搏的每一下跳动都像是用尽全力的苟延残喘,二是福王的脉象复杂,需要细细分辨。等到细细的帮福王把完脉,任老先生把那根瘦到青筋暴露的胳膊又小心翼翼地用袖子遮住,转身向雨公公示意,才轻手轻脚的出去。
“殿下近些日子可有什么异样?”
雨公公敛眉仔细地想了一遍,
“殿下近些日子嗜睡了些。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