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哪里有鬼?
我伸头四下看了看,我这人断是不怕鬼的。
傅易尘扶额道:“你找什么呢!我不是说这个。”
连小姐都不喊了,怕是真的有些着急。
他凝重道:“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我并不知他说的是哪方面,只好摇摇头,我是没有半点敏锐的心思。若是让我做什么将军,敌人打到我城门外我估计还在睡大觉。
孺子不可教也。
他坐下来,一桩桩替我分析。
那日他救了我之后,便发现秦无言已经失了踪迹,他是从我身上的玉佩才知晓我住处。
送我回来以后,便发现了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
我听得有些稀里糊涂,并没有接他话茬。他有些恼火地啧了一声,似乎在感叹我的愚笨。
这人,没懂就没懂,先生说要勇于不耻下问。
于是我便有些耻地下问了。
他转了转眼珠,道:“假设,我是说假设,那个吴若乾,就是秦无言。”
阿?
这个公子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还是科举考试有一科是计算谁做的坏事多,便可以当上状元吗?
我不假思索地提出疑问。
他又啧了一声,看来又有些什么错了。
“我的意思是,这个吴家,压根就不知道这桩事,这个吴若乾是秦无言假扮的。”
他十分冷静地说出了这个让我惊掉下巴的消息。
“我猜测,他应该是那日跟随我,看到我送你回府中,便留心了下来。”
“至于他为何这样子做,我尚且猜测不出。”
他顿了顿,神情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若是断案催人老,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动脑筋想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
听他缜密地分析,我这个不开窍的脑袋也是豁然开朗。原来那日,并不是我的幻觉,万分相似的容貌,是骗不得人的眼睛。
“他应该是易容了一下,可惜呀,功夫不到家。”傅易尘摸了摸下巴,让我恍惚间有些觉得,他的皮囊下是不是一张骇人的脸。
大概就是,秦无言截获了那份信后,便假扮吴若乾,来到我家中提亲。
“就连那些辇子以及后来的老妇人,都是他找人假扮的。”
那老妇人出来行骗也是屈才了,还不如投身凤鸣楼,月入几百饷银,还更风光羡煞旁人。
“他会不会是看中了我的美貌,想抢回去做压寨夫人?”
……
傅易尘没有出声,这回连睨都不睨我一眼。
我自是更不敢出声了。
他停了好一会儿,道:“压寨夫人什么的,你就别想了。”
哦。
“不过我倒是觉得,是为了绑你然后要上天价赎金。”
他若不说这一句,我还以为他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损我呢。
看来这么多年,我也成了一个香饽饽,虽然意义有些不同,但总算还是抢手罢。
他皱着眉嘟囔着:“他人手不少,该怎么办呢?”
月光下他的侧脸,棱角分明。
“那就将计就计。”
我确实没有什么好的主意,又不想显得自己很愚笨,就学着戏本中的词说上了这么一句。
他用手在瓦片上画着些什么,小声自言自语:“将计就计……”
完了,我这么一说他当真了,我有些后悔自己的胡言乱语。
我同他只好默默坐在屋顶,若不知者,还以为是一对碧人在赏月。他在那里点点圈圈画画,我在这里呆呆地看着瓦片。
忽地他一拍脑袋,差点窜了起来。
我就听到很大一声的“啪”,这人也是挺狠,拍自己脑袋跟拍块木头一样,着实力气挺大。
他自己却毫无感觉一般,在这并不结实的屋顶剁脚道:“我知道怎么办为好了!”
我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跺脚了,不然明日我就要去和小鱼儿挤在一张床上睡觉了。他这才收了态同我一起坐了下来。
“你说说如何是好,可否于我心中想法一样。”我正色道。
我是半点办法想不出的,但是刚刚那句将计就计又是我插嘴说的,这不,做戏也得做全套。将才思泉涌之人就扮到底吧。难怪小时候先生让我们切勿撒谎,这撒谎不仅考究的是人的心思,还有面目动作,着实是个技术活。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有些心虚,立刻回避他的眼神,如同被捉奸的妇女一般。
他也没有继续追问,自顾自的道:“你到时候便随他上辇子看看,后面的我来做便好。”
这是要送羊入虎口吗?
我摇了摇头,上次那件事让我躺了几日才见到太阳,我自是不想再去冒险了。
生命诚可贵。
后来无论他如何苦口婆心,我也是面露难色。他便低下头,不做声了,模样有些委屈一般。
该委屈的不是我吗?
夜里的风有些萧索,衬得这月光也有些凄凉,风萧萧兮易水寒。
“别怕。”
他沉默了半晌,吐出这两个字。
小时候我最怕雷雨天气,那雷公暴怒的模样总会让我哇的一下哭出声,我害怕它劈破了天,害怕它刮倒了屋,就连天空也都被它吓得白了脸。
娘总会抱着我,拍着我的背,嘴里念着唱着:“雪儿不怕雪儿不怕……”听着这声音,我才能慢慢入睡。
人生来就是对很多事物抱有畏惧之心,世间万物我怕得太多,只是有了这些慰藉,才让我有了止住哭声的勇气。
我望着他,他眼里氤氲着一丝柔情,以及。
以及坚定。
我虽不知他会如何去做,但,他救过我一命。就算是为了他,这条命也算抵消了,更何况。
这件事是为了我。
他让我暂时先不要告诉爹爹,因为老爷太难做到气定神闲,若是让他知道要演上这么一出,他定会兴奋的几夜睡不着觉。
想必确实会这样,这世间谁不喜欢演戏?
只要我随他出了大门,便一切他来安排。
他从他腿间掏出那支眼熟的长笛,递到我的手中。我有些犹豫,并不是因为拿了他人之物心虚,而是担心他腿间是否有泥,以及他对嘴吹过,是否擦干净了自己的口水。
他见我鬼鬼祟祟不肯接,便撩起自己的另一只裤脚,咦,怎么还有一支一模一样的?
“这只是我今日伐后院竹林新做的。”
好哇,你敢偷偷伐竹,看我不让爹爹饿你几顿。
不过他只为我所做的吧。我不禁问道:“到时你要同我用这笛学鸟鸣对话?”
他一脸无奈的样子:“你看好。”
说罢,他轻轻用手拨了一下最后一个笛孔,一支锋利的尖刀立刻从前段钻出,好不骇人!
我拍手叫好,他若是当工匠,定是师承鲁班,精妙绝伦。
他又拨了一下相同的位置,刀锋钻回,真是一把好暗器。我这才一把抢过,拿在手中比划着。
“你到时也同我一样放在裤脚处束好,若是有什么紧急情况我没有来得及寻你,务必自保。”
啧,真是有些行走江湖的味道。
我一弱女子,若是真面对这些穷凶极恶只为钱财的人,一把小刀有何用?不过是傅易尘给了我些心理安慰罢了。
但,总比没有好。
“无论你真的相信我与否,我定会护你周全。”
此时周围若是硝烟弥漫的战场,这景致就别有一番风味了,想想也是无比浪漫。
回去后,我被今晚这些事情搅得有些睡不着,便坐起身,点燃烛台,仔细端详那支笛。想琢磨着这其中的玄机,若是日后批量生产,不就能发财致富了嘛?
啧,我可真有生意头脑。
玄机倒是一分没看出,就见笛身刻着一行小字:
易尘赠与灵雪
这人,到底是不是他口中的身份呢?
算了,既然拿人物品,暂且相信他是个好人吧。
第二日,那张假脸果然登了门。
爹爹自是笑弯了腰,觉得这个未来的女婿懂事得很。
我压下想撕破他脸皮的冲动,交谈一番后,便出了屋外。
他也是过了一会儿便出来寻我。见我在观赏那些花花草草,他也是不声不响过来同我一起惺惺作态。
当然,傅易尘也是立刻跟了过来。
这假脸秦无言见到傅易尘,身子明显僵了僵,但随后立刻脸上云淡风轻。
三个人站在花坛中,场面着实有些僵持和尴尬。
“雪儿,你是否不愿嫁给我?”还是这厮打破了沉默。
还在装!我当然不愿意嫁作你,嫁作你了,不知等待我的是剁成肉还是又被卖去这莺莺燕燕之处。
不过既然你喜欢演戏,我就陪你演到底。
“不是雪儿不愿意,只是因为前段时间受了惊,心绪难以平复,想再休息一段时间罢了。”这番装腔作势谁不会。
“那吴某可以斗胆问一问,是何等事情让小姐受了惊吓?”
我捂着眼,从怀中掏出罗帕,低下头发出啜泣的声音。天知道傅易尘让我学这招梨花带雨哭学了多久。
小鱼儿被傅易尘唤来,听闻吴某在询问我,又是一把推开他,雷霆怒吼道:“你干嘛要去问小姐的伤心事!”
“吴某只是看小姐有心事问问而已。”
“我们小姐前段时间差点被一个狗屁公子掠走!”骂得可真好!我背过身用嘴唇示意小鱼儿再多说些。
“世上竟有如此卑鄙之人!若我再碰到他,我便将他大卸八块!”
小鱼儿挥舞着手上不知哪里捡来的树枝,凶神恶煞,我撇了一眼秦无言,他有些面若菜色。
我猜测小鱼儿并未看到我的唇语,而且真情实感地替我愤愤不平,真是个好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