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炷香后,檀香来报,账房的平哥儿来了。我让檀香将那人引了进来,并没有按照原来刘氏的习惯,给他设座看茶。
平哥儿显然有些不习惯,左右看了一下,给自己找了个座儿。隔着屏风,我开口道:“那是老爷来时坐的位置。”平哥儿只好站起身,又移去第二个座位,他刚坐下,我又开口道:“那是我平日里的位置。”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正在他准备移去下一个座位的时候,我轻声咳嗽了一下,站在屏风外面的檀香随即道:“主子没赐座,我都得站着,怎么你来了就敢坐下吗?”
平哥儿瞪了檀香一眼,悻悻地站了起来。因为我之前给檀香做了心理建设,所以檀香虽然心里不免有些怵,但是面上仍是淡然。
平哥儿就算再笨,也看出了我与平日里的不同,可却也并不害怕,居然反击道:“何管家让我来取会计簿,夫人若是看好了,便用了印,咱们好去交差。”
我轻描淡写地回道:“我还没看好,今日不能给你。”
平哥儿轻笑了一声道:“何管家说了,夫人既然也看不明白,就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耽误了交账的日子,他不好向老爷交代。”
我没好气地说:“簿子有问题,我现在不能给你。老爷若问起来,自然有我担着。哦,对了,方才我让檀香问你们要名项单子,你带来了吗?”
平哥儿故作为难的模样,道:“您要的名项都已经没有了,没法拿来给您啊。”
我轻轻“哦”了一声,然后让檀香去给我沏了壶黄魁茶,又让她端了一小碟点心来佐茶。我优哉游哉地喝完一壶茶,吃了一块点心,便躺去软塌上小憩。那个不长眼的平哥儿就被我晾在屏风外面站着。
我其实并未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想着之后该怎么对付老何。过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听见屏风外的平哥儿轻声唤檀香。
“夫人睡了?”檀香按照我吩咐地回他:“嗯,已经睡下了。夫人睡觉浅,你千万不要出声。”平哥儿又道:“既然夫人睡下了,我就走了。”檀香低声呵斥道:“都说了让你不要出声。你眼下一开门,夫人准醒,到时候她大发雷霆,你给我担着吗?”平哥儿便不再说什么,只是站着。
我这一躺便躺到了入夜。檀香来唤我说该用晚膳了,我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我绕出屏风准备去客厅,对杵在那儿的平哥儿视若无睹。
“夫人。”他终于忍不住唤道。
我侧着身子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哟,你还在呢?”
“夫人没让走,我不敢走啊。”他的语气明显软了许多,态度也谄媚了许多。
本夫人对他的现在的态度颇为满意,于是屈尊坐去他对面的主位上,说:“我一向温和,待你们也客气,所以你们便不把我当回事情了。你方才气势汹汹地来向我讨会计簿的时候,我还以为我竟沦落到要看你的脸色过活了!”
平哥儿弯着腰连声说“不敢”。
我又道:“既然不敢,那我吩咐的事情你们可就要一一办好了。首先,你去拟一份府上需要定期采买的物什名目给我,并随注上这些物什的详细价格,和所选的店铺,我看了之后会派人去核查。再来,以后凡是采买了东西,都必须交一份采买的明细上来,让人计会,每月末将当月发生的明细和会计簿都拿来给我,我会一一核查。最后,这些东西的相应使用情况也必须每月详细记录,每月末我也会让人去一一盘点。”
平哥儿十分为难地道:“这账本向来都是何管家在管的,以前也没这些规矩啊。您看,府里就这么多人,您又要记账又要合数的,我们也忙不过来啊。”
我心里轻笑:哪家公司都是这么个情况,谁都不想干活,谁都怕麻烦,早就见怪不怪了!
我冷冷地直视平哥儿的眼睛,直到他撑不住低下头去,我才冷哼道:“你开口闭口都用老何来压我。我竟不知道这谢宅的主子什么时候换了人了?你们只管听他的,我说的就当耳旁风吗?府里的人是不多,可既然干不了活又不听话,倒不如都遣出去,换些能用的进来,反正想进谢府的人很多。”
平哥儿被我罚站了一个下午,眼下又被我唬了一番,大概是知道了我的厉害,立刻就怂了,忙道:“是,是。您说的,我们都照办。”
我又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我自大病一场后便性情大变。如今的我和从前的我大不一样了,以后不要再拿一本假簿子来糊弄我!你们私下里做的那些勾当,我一清二楚,不过是看在我们主仆多年的情分上,暂且不追究罢了。不过如果你们今后再犯,就不要怪我心狠了!”
平哥儿连声道:“是,是,是。我们一定改好,一定改好。”
平哥儿退出去之后,檀香十分激动地对我说:“夫人,您今个儿做的太解气了。从前您性子绵,平日里只有咱们房里的丫头们受他们的气,哪有他们受气的时候?过了今日,我们也能挺胸抬头地从他们跟前儿过了。”
我心里却很明白,今天这一闹,我算是和老何撕破脸了。老何可不像平哥儿这种软柿子,他掌管谢宅多年,手段肯定多得很。
“解气是很解气了,可在职场里耍脾气是要付出代价的,也不知道咱们的‘老板’算不算清明,他会站在哪一边?”
檀香又懵了。
我冲她苦笑:“安郎得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