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进车间。
第一次真正走进了富士康的车间。
在车间门口,每个人都领到一张蓝色小圆片,刚好能把手机摄像头贴上。贴好了,才过安检。安检员也和我们一样年龄,只是穿着安检的服装。
过了安检,我们就集中站在走廊里,听见车间的机器声“嗡嗡嗡”地响着。一种特殊冷却液的气味包裹着我们。我们都在那里张望。一个穿着厂服的小青年,双手插兜,头发炸起,可能洗完头没干就跑出来了,像一只斗架的野公鸡。走到我们跟前,晃悠了一圈,叫道:“站好!没有一点组织性,站都站不好?”说完就背过去半边脸,笑嘻嘻地走了。
我们还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等待。
又过来一个穿厂服的小平头。
“你们都在这儿别乱动,我一会儿再过来,看你们谁没站好,我给你分个累死你的地方干活。”
他带着我们过了走廊,进了排满机器的厂房,只是看着面前的流水线上,一排排的人,都伸出机器似的手臂紧张地舞动……我们一下惊呆了。
又过来一个,而且貌似很严肃。听说他是课长。富士康里的一线员工是这样的级别:实习生,正式工,代理线长,线长,组长,课长,主管(主管是车间的最高职务了,一般不出来,出来巡视的都是课长)。所以他特别严肃,身后站的组长和线长都手背后,一声不吭。
“站好!一点执行力都没有,今后怎么工作?——明天,你们就正式上班啦,今天先了解一下我们的工作环境。明天来,记着:不许有染发的,戴耳环的,戴戒指的,兜里也不要装拍照设备,U盘。——带手机的,每人都会领一张这个小蓝片,把你的手机摄像头贴起来。如果发现谁的摄像头没有贴这个,立即开除。——好啦,现在,你们的‘老大’来挑人,无论挑到谁,你都要在他手下好好干,听他的话,顶撞是没好果子吃的!”
说完,忙碌的流水线上,走过来几个貌似挑人的主儿,他们都是各条流水线的线长。
我们都站成两排:低个在前,高个在后,站直了,看着前面的“老大”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地挑,看中了这个,手一指,“你,出来!”看中了那个,“你,也出来!”——真像奴隶市场。我此刻的心情,真是生无可恋啊。不过看看郭润鹏笑嘻嘻的样子,看李冠江无所谓的样子,还能怎样呢?既来之则安之,干起来再说吧。
“跟哪个线长,都不能跟女线长,——女人事儿太多!”李冠江说。
“哎,我就想跟一个女线长,——看前面那个女线长。”郭润鹏咽着唾沫,盯着人家。
李冠江被二号线的“老大”挑走,实现了他的愿望,——是个男线长;剩下我们几个老乡,不幸都被那个女线长留下。
“我叫窦豆,”她对着我们做了自我介绍,“你们以后叫我名字就行。”
窦豆是我们的线长,也就是他们喜欢叫的“老大”。
窦豆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女孩子,很白很嫩,应该是我们这条线上最惹人爱怜的姑娘了。
窦豆代她讲:“她是我的助手,叫她小招就行。她接下来会教你们如何使用检测工具,不会的地方,还可以来问我。”
流水线上,像小坦克编队一样的工件,源源不断地流过来。我们第一次拿起这滴着油的铁疙瘩,翻来覆去都找不到要检测的部位究竟在哪里,紧跟着的工件又来了,慌了手脚的我们,赶紧放下手上的这个,拿起新来的那个……
来教我们的助手小招,脚不沾地,跑完这边,跑那边,手把手地教,告诉我们如何拿起工件,如何辨别部位,如何检测才是合格。她头上都淌汗了,——现在还是冬天啊。
“加油,——你们都给我快点儿呀。慢死啦。”窦豆在身后催呀,就差手里拿鞭子了,和刚才好好说话的那个“窦豆”大不一样了。我们似乎都更加紧张了……
下班要站队,还要听窦豆讲话。
“你们什么时候把队给我站齐了,能让我满意了,我再叫你们下班,——当然啦,你们要是不想走,我也会奉陪。”
后面的组长大吼:“让他们站到八点!”
现在已经下班一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