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失去两个孩子,莲唤的父亲对她极为疼爱,唯恐稍有不慎就会再度失去这个孩子。因为生在清水河边,加上莲唤那疯癫的母亲不大中用,父亲可谓是寸步不离莲唤。
他去田间锄草,会挑选不太闷热的日子,为的是将莲唤带在身边。他去河边放鹅,也会带上莲唤。这样好说歹说,一直到七岁,莲唤都平安无事,他的父亲才松了口气。他将莲唤送进学校念书,自己四处打点零工,补贴家用。
说也奇怪,莲唤的母亲疯疯癫癫,但是她却聪明伶俐,在学校念书很顺利。每天下午放学,她都会在清水河边,趁着天色未晚写作业。傍晚的风,吹起她的碎花布衫,齐耳的短发在晚风里凌乱着,一双会说话的眸子,灿若明星。
清水村的人们每每见到莲唤,总会忍不住赞叹,夸她漂亮,也夸她懂事、伶俐。每次听见人们的夸赞,莲唤父亲的内心就会升起一丝欣慰和骄傲,他想着,等这孩子长大成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的,若人生一直这样平和安宁,哪怕生活苦一点,又能怎样?
莲唤的噩梦,从八岁那年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心中。
莲唤的梦中,曾无数次重现这样熟悉而又陌生,遥远而又令人恐惧到窒息的梦。梦中,那双青筋暴露的粗糙手掌,漫过她的肌肤,令人发呕的口臭弥漫在鼻端,撕心裂肺的疼痛,以及两腿之间的冰凉和粘稠。
她无数次在这样的梦里惊醒,在自己的哭号里惊醒,惊醒之后的她,独自抱着被子,缩成一团,就像一朵久经暴晒而萎黄的莲花。
那是一个夏日的周末,她的父亲照例外出干零活,她则和自己的母亲一同午睡。不久之后,她呗一阵歇斯底里的声音惊醒。朦胧中,她看见母亲正在上蹿下跳。
原本这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么多年来,她亲眼目睹过很多次类似的场景,但是这一次不同。她的手里拿着菜刀,上下挥舞,嘴里啊啊呜呜。看见莲唤醒了,她忽然挥着菜刀砍向莲唤。莲唤到底还是小孩,她本能躲向一边,困意全无。她慌忙逃出给水站,沿着河岸拼命地跑,而那个癫疯的母亲,竟然拿着菜刀,一路追了出来。
午后的村子静悄悄的,莲唤害怕地竟然忘记了呼喊!她就那样穿着背心短裤跑向最近的一个小屋,那个小屋里住着与她父亲要好的李老汉。
李老汉是独居老人,无妻无儿无女,今年五十多岁。晚上没事的时候,他常会和莲唤的父亲坐在清水河岸边喝二两小酒,论辈分,莲唤称李老汉为伯父。
在每次被噩梦惊醒的时候,莲唤曾无数次想:如果可以,在母亲癫狂的那个午后,她宁愿死在她的刀下,也不愿意承受着无处可说的恐惧、煎熬和耻辱。
可是,这个令人痛苦的记忆,就像是一枚深入骨髓的刺,一碰就会流血不止,疼痛不止,即使拔除,那些被毁掉的肌肤,在某一个时刻,也会隐隐作痛。
有些人活着,但是,他已经死了,这,或许就是生不如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