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糗的羞耻和被夸的羞涩搅混在一起,被贴身婚纱束缚的躯体忽然全身上下都别扭起来。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两只手背在身后缠成一条麻花。
即使竭力克制,快乐还是冲破那层薄薄的害羞滋滋地往上冒。
“男女主准备好没有,别谈恋爱啦,准备准备结婚了!”
副导演这么一喊,害羞又占了上风,我掉头跑到门口,小高跟鞋提提踏踏,第一次觉得自己有这么一点可爱。
照旧是大门推开一片金碧辉煌,乐队演奏着那经典的乐章。教堂的彩色花窗静默如常,俯瞰着这人间古老永恒的故事被再次传唱。
我挽着“爸爸”的手,走向那个正在等待的男人,眼里浮起薄薄的泪花。
手掌被一双满是皱纹的手移交到年轻有力的大手上,那双手十指张开,穿过我的指缝,与我的手牢牢紧扣。
契约在宣誓之前成立生效,我们从此再也不会分开。
早就藏好的两台泡泡机掐着时间开始吐泡泡。彩色的泡泡映着花窗上永恒的花朵,徐徐落在我们头上。
像开了一大瓶香槟。
我们对视一眼,相视而笑,站定在神父面前,听他用苍老洪亮的嗓音奏响世界上最动听的乐音。
“你是否愿意娶她为妻,从此爱她,尊重她,不离不弃忠诚一生,无论富贵和贫贱,无论健康和疾病,无论成功与失败,都会永远支持她,爱护她,与她同甘共苦,携手共创健康美满的家庭,直到死亡?”
我入行这么多年,演过不少戏。
穿高定职业装的反派御姐;人前唱着“夜来香”在大上海风光无量,背地里亡命天涯的女间||谍;人畜无害的女高中生;一身骑装英姿飒爽的古代郡主。
其间也不乏浪漫的桥段。
战友兼爱人到死时贴身衣袋里装着信仰与间||谍的戒指;少年傲娇地向众人展示钱包内衬放的是自己偶像球星的签名照,其实下面还藏着少女的照片;对郡主一见钟情的武林盟主把佩剑送给心上人时,晕红的耳尖。
但好像,从来没有过一场婚礼。
原来誓言这么有份量,一字一句砸在心脏上,让人永远镌刻铭记。
神父洪亮的声音响彻这个教堂,心脏也跟着微微震颤。
就在这样轻微的战栗里,我听到江哲说:
“我愿意。”
恰是正午,山寺钟声回荡,群鸽振翅飞扬,留下一世空旷。
一如这时候收到他笃定答案的我的大脑和胸腔,余韵悠长,都是他的回响。
世间所求无非执所爱之手,平安喜乐。
所以,我怎么会不愿意呢?
*
到了室外,被教堂内密闭空气充胀的头脑总算恢复了些许清明。
又是一个月的最中间那天。
难得没有云层遮蔽,空中显出皎洁的一轮圆,周围还散着光晕,像一圈环形彩虹。
我回想着刚才那场戏,婚纱,金色教堂,结婚进行曲,香槟泡泡,庄严誓词。
突然很想快点脱下这件漂亮衣服,穿回我oversize的卫衣,赶快把影响统统拔除。
身后的门发出老旧的一记“吱哑”响,那梦幻的金线又出现,金光里走出我的新郎。
他今天真的好帅。
穿白色西装帅。
说誓词帅。
因为,勉强可以说是我的,所以格外的帅。
我没来由地想到赵卓雅转发的推送。
明月当空,喜欢的人近在眼前,夏目漱石说过,要怎么表达我爱你。
他爱不爱我我不知道,但那句话我还记得。
脑袋里咕嘟咕嘟涌出铺天盖地的香槟泡泡,酒精的醇香醉人,否则我怎么会感到微醺的血热。
“江哲。”
我鼓起十足的勇气。
他盯着我,静待着我的下文。
褐色的眼珠,浸透了月色,蒸发了在教堂里的热。
我打了个冷颤。
那可是江哲啊,平时最大的爱好是看书,能不知道这句话的出处吗?
苏艾你又在犯什么蠢,他不是那些立学霸人设的流量明星!
压在舌尖的话打了个转随风散去。
“今天的月亮好远啊好像月饼啊,有没有吃的啊?我饿了。”
他偏过头去笑的唉声叹气。
不是我有语病,是真的。
你明明知道他应该是在笑,但叹气也很明显。
我险些误会他是不是在期待着什么。
笑够了他从口袋拿出一块巧克力。
我接过,笨手笨脚地撕着包装纸。
好不容易打开,被他一把抢去。
咬了一口又递给我说:“就吃这个,再要别的没有!”
交换唾液的亲密,是恋人间退让一半自我将对方填进身体的特权。
我迟疑了几秒,还是接过老老实实地啃着冻的邦硬的巧克力。
不期然被他用力弹了一下脑门。
是真的很用力,被弹的那一下很响亮,痛的我又叫又揉的。
“饿不死你!”
很久之后,我打算放弃这个账号的那一天,最后一次看到关于这一天的心情记录。
当时的心情立刻如影随形般重回到心上。
那些此时此刻在我心头闪过的画面也一并和心情在很久之后的那一刻重现。
他和祁远那通不知道是认真还是赌气的电话录音;他拉我参加他追求者组的饭局;还有那一块带着他的牙印被我慢慢咽下的巧克力。
微博寥寥数语,婚纱婚礼大教堂只字未提。
剥去戏剧给予的糖衣,只剩下一个患得患失的灵魂——
“其实那句话我很想说出口。我也很想问问你,是不是也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