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卡!今天就到这里吧!”
导演一宣布收工,我立刻从与江哲绵绵对看的模式中撤退,同江哲友好道别:
“今天辛苦你啦,下回见。”
转变速度实在有些快,确实有些像得了甜头就走人的渣男。
但我也没办法。
饭局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同周围的摄像场务打了招呼,就着手机前置摄像头整理头发补口红,一个人分成三个人来用。
江哲走过来问我下回野餐想带什么。
眼前是场不得不去的鸿门宴,我奋不顾身地准备着一头扎入暗流涌动的黑海,紧张与不安拉扯着我,快要把我从中间撕成两半。
有人破开那些坏情绪将他们斩断,问我野餐想要吃什么。
悲哀从头顶灌下来,淹没紧张不安。
我马上要去参加他最讨厌的那种饭局了。
而他问我野餐要吃什么。
我说不出话,支吾着像个哑巴。
阿泽已经在催我了:“苏艾干什么呢,快点!”
我应下,匆忙和江哲一挥手算作告别,掉头跑开了。
衣服不能在片场换,被人看见难免被嚼舌根。
阿泽把准备好的礼服扔给我,升起后座的挡板,我头贴着车顶,歪歪扭扭地站着,就着狭窄的空间把自己一点一点地塞进那件裙子里。
阿泽车速很快,我一个不稳摔在座椅上小吊带裙左边的吊带就这么被硬生生拉断了。
我急得直拍挡板:“阿泽,衣服坏了!”
控着方向盘的人脾气特别大:“穿个衣服都穿不好蠢死算了!你随便想办法糊弄一下吧,今天没有备用衣服。”
我摇晃着站起来勉强穿好,找了几枚细长的黑色发夹把衣服后面给夹住,好在都是黑色也看不出什么。
他车开的这么猛我不敢戴耳环,怕一个急刹车耳垂都扯得鲜血淋漓。
等红灯的时候,阿泽扔来两板药。
“胶囊是解酒药,药片是……解药。”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把那两板药收在手包里。
想要好处的饭真不是这么好吃的,里面的所有人就好像一个机器上的精细齿轮,环环相扣。每一步都设计精妙半点不由人左右。
刚一进门,导演便揽着我的胳膊把我往一张桌子上领。
他挨得我极近,能闻到他身上皮肤出油后的臭味,凸起的青蛙肚子时常能撞到我的胯。
但也仅止于这样暧昧的摩擦——
投资商正眯着眼往这边看呢。
那投资商我知道。
家里有钱的富N代。娱乐版的常客,人们可根据他新交的女友,来判断近日以来谁最当红。
他往那这么一坐我就全明白了。
也亏得他这么看得起我,我也算挤入最当红的行列了。
导演直把我送到他旁边的座位。
“来,小苏,这边坐。”
手松开时,还在我胳膊内侧蹭了一下,我没忍住,鼓起一身鸡皮疙瘩。
而投资商的手已经很有压迫感地放在了我的椅背上。
“苏艾,我看过你演的戏,演技不错。”
我陪着笑脸,谢他夸奖。
背后的手指动了动,在我身后上画着圆圈,堪堪擦过我的背,痒的让人恼火。
他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撑在我腿上,那力气不小,压下来我骨头有些疼。
“但你知道我们这个戏不是那么容易演的,我们这个戏要求比较高。”
腿部的重量一直向上向上,背后的手指沿着蝴蝶骨一路游走到肩膀。
浑身像爬满了蚂蚁,想站起来抖一抖把什么都甩掉,顺便再跺一跺脚。
踩死,把所有蚂蚁踩死。
“我会努力演戏的您放心。”我按住腿上的手,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
投资商的表情逐渐微妙。
他一定听过不少满分回答,我这个答案对他来说绝对是不及格。
“口说无凭,不然你把这杯干了,我看看你有多大决心。”
只是一杯葡萄酒,没什么大不了。
“好。”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喝酒上脸,露出来的皮肤很快变成粉红色。
投资商很满意,看那眼神,大概在他眼中我早就已经不是穿戴整齐的样子了。而他的手指已经抵着我肩臂连接处的软肉,开始慢条斯理地研磨。
我瞬间沦为被苍蝇叮上的馊馒头。
既然要恶臭,那就恶臭到底。
我抿唇笑着,后槽牙咬的死紧,殷勤地给他夹菜。
鲜虾剥壳,鱼肉剔刺,鲍鱼挑大的放他碗里。
乖巧懂事,八面玲珑。
酒精上头的餐桌弥漫着一股隐秘的刺激,经我三两筷子殷勤更加被点燃,人群越发轰动。
我一杯接一杯的应对,无论什么酒种,一仰脖子倒进喉咙,喝得很干脆。到最后人影恍惚,嘴里的菜都是酒味。
对面的导演多了几重影子,和旁边人的脸渐渐重叠成一张,都是青面獠牙,面目可憎。
妈的,都是一样丑。
有什么东西贴在我腰上,烙铁似的烫坏我一块皮肉,意识有些涣散,我抓着脑袋里仅剩的忍耐二字,逼迫自己纹丝不动。
编剧一张干瘪的瘦脸,被酒气熏的像一颗红枣干。
他在说什么,嘴唇一张一合的。
我瞪着眼睛努力分辨那残影无数的唇瓣做出的口型。
“苏艾,我这角色其实就是为你专门写的,你说你是不是该谢我?”
谢,当然谢。
“该。”我一口喝掉手边的那杯白酒。
有厚重的热气从背后靠过来,一身肥肉隔着衣料压在我身上,裙子完好的吊带一点点往外往外,卡在肩膀的关节上,要掉不掉。
投资商抽过我手中的酒杯,对着众人颐指气使:“都不要叫人家女孩子喝了啊,再喝该醉了。”
我今天穿着高跟鞋,他没比我高多少,倚在我肩膀上头一伸,嘴就在我耳朵旁,混重的酒气飘过来夹带着几点口水喷在我脸上。
“宝贝儿,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躺会儿?”
“躺”这个字触动了我的神经,我猛然惊醒,掐着嗓子说我要去洗手间,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出来。
阿泽那桌还在喝,我走过去的时候,他正往喉咙里灌白酒,脖子上的青筋爆起根根分明,一张脸被刺激得通红。
周围人叫好,笑声响的整个房子像是要地震。
“好,喝了这一杯小苏以后一定是国际影后!”
出了门我腿脚一软,险些坐在地上,我扶着包厢门的把手站起来,把自己摔在墙上靠好。
就这么几个动作,头晕目眩,直喘粗气。
我这才发现我走的太匆忙,连手包都没拿。
药是吃不成了,阿泽还在里面。我倚在走廊的墙上,浑身软得像是没骨头。
这里的灯太亮,我受不了地用胳膊捂住眼。
包厢内的调笑隐隐传出来,没完没了,告诉我我刚刚就是其中一个。
有没有地方安静,能不能给我一点安静……
“苏艾?”
如我所愿。
感官被集中在那句幻觉中的呼喊。听觉触觉嗅觉都争抢着扑上前去感受。
是尾音上挑的,柔软慰贴的,暖木香的呼喊。
水晶吊灯,红酒白酒,一屋子粗暴的热闹都退到十万八千里之外,我整个人被那句话镇住,暂时与外界失联。
完蛋了。我想,都醉出幻觉了。
“苏艾。”
有温热的气息喷在盖着眼睛的手臂上,混合着暖甜的酒香。
那一小块皮肤的毛孔舒张着贪婪地吸收那一点温润。
这回我知道了,那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