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搂住王凯云的双臂的时候,周蕖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尔后掀开衣袖的时候,看到手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了图腾一样的斑点,仔细用肥皂擦也擦不掉。
周蕖觉得,这个斑点很眼熟。到底是像什么呢?突然脑海中闪现的是自己和连证去检察院看到王凯云受伤那天,幻觉场景改变之中的涟漪。
莫非我真的有扰动时间的能力吗?周蕖茫然的心想,那一天不是我的幻觉,而是我真正的扰动了时间吗?那个斑点却慢慢的变得明显起来,到最后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图腾的模样。每次去看守所安慰、看望父亲的时候,周蕖都害怕可能是最后一次跟他见面,没话找话的说很多。不由得就说到手上莫名长了图腾的事情。
周建新突然焦急了起来,即使在一审他被宣判死刑的时候,他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焦躁、恐惧的申请。他仔细看完了那个图腾之后,好久没有开口,低着头像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说出来的是:小蕖儿,如果爸爸二审也没有希望的话,你也不要有什么怨恨、报复、偏激的想法,好好的活下去就是了,放弃仇恨的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周蕖的泪瞬间就从眼眶中漫了出来。
周建新又说:记得爸爸对你的教育,好好遵守社会道德和规则,绝对不要做无端伤害人类和动物的事情。
***
从看守所回来之后,周蕖手臂上就又毫无预兆的迅速出现了第二个图腾斑点。周蕖摸过很多次这两个斑点,感觉就像是莫名长在身上的纹身一样,也不痛也不痒。但与第二个斑点同时出现的,是个人体能的飞速提升——虽然她一直是学校里最聪明、最强壮的女孩子,但是只是在普通孩子范畴之内的聪明和强壮——第二个斑点出现之后,她觉得自己的变化仿佛怪物一样:包括明明只是要拿起杯子喝水,手掌却不小心把杯子碾成了粉末;明明只是要简单的复习一下课本,但是看过一眼的画面却像照相机一样印在了脑子了,即使是想擦也擦不掉了。但是像那天那样,能够扰动时间、让时间出现涟漪的事情,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一审的律师给周蕖介绍了一个省城的大律师。周蕖在网络上搜索过他,是刑案领域的顶尖专家,有过许多起死回生般的死刑改判无罪的案例。但是打了电话给大律师事务所,秘书报出的价格却是像天文数字一般。如何筹集到律师的薪酬,是她的当务之急。
她开始不去上学,在学校门口的小超市打工做收银员。店长很喜欢周蕖,因为她不仅动作快、心算能力强,还体力特别好,仿佛不知疲倦的永动机,永远都不会累,动作永远都可以那么快。而且她还特别好说话,明明只拿收银班的工资,但是却愿意下班之后还帮助店长整理货架。
那天,天阴阴冷冷地下着雨,店长因为要提前接女儿就先走了。周蕖整理好货架之后,关掉整个超市的光源,正在黑暗中踮着脚拉下小超市的卷帘门。在雨雾路灯的炫光中,周蕖看到一个人举着一把黑色的伞,悠悠地向自己走来。
“对不起,我们已经打烊了。”周蕖出声拒绝。
“没关系,反正我也只是来见你的。”
周蕖皱着眉头,觉得这个人有点莫名其妙,锁好卷帘门之后,把卫衣的帽子拉在头上,冒着雨插着兜急匆匆的往回走。
“你有名字吗?那个人类给你取了什么样的名字?”
这个人的问题让周蕖觉得莫名其妙。于是她停下脚步,借着路灯昏暗的冷色荧光仔细打量这个伞下的人。他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一双眼睛、鼻子、嘴巴,嘴巴尤其美丽,看上去给人一种软嫩水润的感觉,穿着一件熨帖的呢子大衣,质地和剪裁勾勒出优美的身材曲线,彰显出这件衣服不菲的价格。
看到周蕖在看他,他的眼神里出现了一种炫耀、显摆式的表情。“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好看?”
周蕖的双唇冷冷的碰撞,“不好看。”
来人像是被这简短的贬低点着了火气,噘着嘴伸手揪住住周蕖的卫衣领子,语气里尽是不服:“哪里不好看?”
“你知道好看的人类男性是什么样子的吗?”周蕖抬起眼睛,嘴角牵动嘲讽的笑容,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连证那学习委员式端方、板正的样子。明明从来都是学校里最正经的那个人,但是雪白的眼皮上总是泛着微微的浅粉色,凝水的眼睛是一副天生的多情模样。“放,手。”
“你这话什么意思?”来人慌忙松开她的衣领,几乎快要落荒而逃。看那人从洋洋得意到慌乱的表情迅速转换,周蕖微微蹙眉,一边觉得莫名其妙,但另一边却又觉得这场景,这个人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觉。想到父亲对自己的教育,周蕖收起恶劣作弄对方的欲望,敷衍的安慰道:“我乱说的,你挺好看的,就是你漂亮的不真实。”
“什么叫漂亮的不真实?”
——怎么说呢,周蕖顿住了。就是“美则美矣,没有灵魂”的感觉,看到他只会说他五官生的好看,但是不会说他的眼神很柔软动人,不会说他的表情很风趣可爱,不会有冲动要用自己的嘴唇去亲吻他的面颊——这种美,似标本、似化石、似CG。但是周蕖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对方露出见鬼了一般恐怖的表情,气急败坏地瞪着周蕖,“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自己不也是这样?”
我也是这样的样貌吗?周蕖突然一怔。她努力回忆起自己在镜中的脸庞,再对比曾经在自己的人生出现的好看的人,那些活色生香、充满了生命力的美丽——内心很快就认同了对方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