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承平百年,此时的苏州府是全国人口最密集的地区之一,也是拥有全国经济中心称号的城市,故而虽然现在已经华灯初上,但整个苏州城,并未像明朝的其他城市一样开始休眠,而是灯火璀璨,依旧鲜活,尤其是青楼酒肆众多的西城更是灯火通明,人流如织,一派盛世繁华的气象。
翠红苑却在城西阊门内的深巷处一个不起眼的小弄堂里。此处果如刘喜所言,人迹少有,但所来所往,都是乘车坐轿,鲜有步行而来的。故而此时缓步而行的懋修三人组,便有些引人注目了,更何况还是如此拉风的另类组合。
还没走到门口,一个守门的矮个汉子就大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这里你们也敢乱闯?”
“吆喝!老爷我走了许多地方,什么没见过,不就是个窑子吗?难道还是什么官府重地?”懋修立刻进入角色修炼,他现在就是一个暴发户。
“好大的胆子,是哪里来的乡巴佬,也不打听打听我们翠红苑是什么所在,以为有两个臭钱就能进得来。”另一个汉子满脸不屑的说道。
阿岩正要发火,却被懋修一把拉住,怪声道:“是吗?老爷没别的东西,就是银子多!崔管家,让这两个狗东西看看,开开他们的狗眼。”景贤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来,面值不等,估算不在万两之下。
钱多到一定程度,自然就有了魔力。这两个汉子脸色立马一变,心中有些坠坠不安,这可得罪了财神爷,若让那邓娘子知道,可是吃不了要兜着走的。好在不管哪个时代的迎宾,大多衣帽取人,自然也都是见风使舵的主,立刻如哈巴狗一般迎上前来,摇头作揖陪着笑脸。
“都怪小的长了一双狗眼,不识老爷您的真身,该死该死!”一边说着一边,假意打着耳光。
懋修自然顺水推舟,大喊赏!景贤便抽出一张银票扔给那矮个汉子,那汉子抓到手里一看,是一张五十两的票子,出手如此阔绰,真是平生未见,两个汉子更是殷勤,恨不得当成亲爷爷一般伺候。
“老爷您贵姓?”
“我家老爷姓钱,可是山西有名的大财主,听说你们这儿人妙酒好,不知是否名实相符?”景贤不紧不慢的说道。
“原来是钱老爷呀,真是人如其名,富贵逼人啊,说到我们这翠红苑,可是苏州城这一行当里的头把交椅,您算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儿的姑娘不仅个个花容月貌,而且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保证让您玩得乐不思那啥,听说最近还来了几个扬州瘦马,那身姿……”
正说得兴起,王三一步三摇的走了过来,汉子见了忙对另一汉子使个眼色,那人上前迎住王三,嘀咕了几句,便让他进去了,懋修听到“百合阁”三个字。
懋修眼睛一瞪喝骂道:“刚进去的那个人一看就是个穷鬼,你怎么不拦着?”
“钱老爷息怒息怒,那是我们邓管事的一个亲戚,找他有事。可不能和您老人家相提并论,您请进,您请进!”
然后对着门内大喊道:“有贵客三位,小心伺候!”
懋修看王三已然有人领着向院内走去,便假作愤然的走进门,悄悄的跟在后面,也不理睬迎上来的龟奴,那龟奴愣在一旁,倒是矮个汉子在龟奴耳边一阵低语后,这小子立马乐不可支地跟了上来。
三拐两拐,王三被请进了百合阁,那邓小驴已在阁内摆下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当然还有一位漂亮的女妓等在那儿。见到王三进来,立马热情的迎了上来,又是一番推杯换盏。而此时懋修已经置身于隔壁的莲花阁之中,他抛给龟奴一锭十两的元宝之后,一切便不成问题了。
王三显然有些喝高了,再加上邓小驴刻意吹捧和旁边美人的恭维,更是有些无所顾忌,不一会儿便让那邓小驴把他盘了个干干净净。好在董有才副舵主一切都按着懋修之前的安排应对了王三,所以那邓小驴听到的正是懋修想让他听的,这王三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倒是帮了一点点小忙。
邓小驴见自己的图谋没有落空,自然不想再听这王三吹牛了,便给那美人示意了一下,自己假意赔罪,告退而出,直奔后院而去。
懋修知道,邓小驴必是向幕后的主子汇报去了,三人悄然跟上,好在他们只要了美酒没要佳人,那龟奴得了重赏,也将伺候的小丫头领走了,此时出去就不曾惊扰别人。
见邓小驴来到一座二层的小楼之前,整了整衣服,这才轻轻敲门。“姨娘在嘛,侄儿有事禀告。”
片刻之后,门内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是邓冲吗,进来吧!”
原来这邓小驴大名邓冲,至于何以叫小丽驴就不得而知了,列位看官自己琢磨吧。
见那邓冲邓小驴进去,景贤、阿岩就要偷摸到楼下,懋修急忙拉着二人,勿要轻举妄动,还是继续潜伏在墙边的树丛之中。对于他来说,这点距离也足以让他将屋中人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无需二人冒险。
但听屋中妇人开门见山道:“邓冲,你不在前院做事,却到我这儿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姨娘前日不是让侄儿多关注关注漕帮苏州分舵的事吗?今日早晨,小侄在那分舵门口看到了一场好戏,却是那漕帮二当家当众与襄阳来的威武堂堂主闹掰了,那凌堂主摔了茶杯,更是大骂而去。”
“哦,威武堂是什么来路?为什么崔景贤会与他们起了冲突?”
邓小驴暗自欣喜,幸亏自己做事周密,将着王三引了过来,将其中细节打听了个明明白白。忙把自己从王三听来的消息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这其间当然不会忘了表达自己是如何的呕心沥血费尽钱财。
那妇人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但对其这番作为倒也很满意,便笑骂道:“知道你费了心,破了财,姨娘难道还会占你的便宜不成?这就去柜上支三百两银子吧。”
邓小驴大喜,忙千恩万谢得出来,笑容满面地迎上去了。
懋修不动,景贤、阿岩心中虽有疑惑,但他们对懋修向来信任,自然也是一动不动。
懋修也不解释,只是静静的待在那儿,似乎还在听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