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能真正了解自己身边的事物呢?
作为人类的主见开始消退。
四肢在奇异的感触下,充满着力量。全身的毛发联结着每一根神经,触探着空气中轻微的震动。最为突出的,是前方传来的气味。不再具有香丑,只留下了本能般无法自控的被吸引。
是本能驱使着它的一切行动?
强健的咬肌之下,如沙一般的黏腻感,触动着最原始的愉悦。人无法接受的习惯,对它们来说是最正常不过的行为。也只有在同类的食物残渣中,才能摄取的特殊养分。
对于它,生物似乎只有弱者与强者之分。好比那强行让它戴上项圈的就是强者。
而人类,也喜欢围绕这一个问题来赋予它哲学思考,生命与自由只可选其一。殊不知对它来讲,没有任何选择,只有生存与死亡。弱肉强食的定律几乎适用于任何生物,它也不例外。一旦强者出现了漏洞,它定会取而代之。
当自我百般辛苦挣扎出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已倒在一处河旁。
喉咙仿佛被堵住,随着一呼一吸,嘴角渐渐涎出白色泡沫。矫健的身躯不再有力,腹部像是搅在了一起,第一次它有了疼痛的感觉。
天空中白雾蒙蒙的,飘着稀稀落落的雪花。
它尝试着想使自己站起来,却发现大脑的信号无论如何都无法传达。四肢已永远陷入冰冷,第一次它有了死亡的感觉。
模糊中,它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那个它所臣服的强者,提供给它食物的强者,从记忆之始便有印象的强者。
捂着心口的右手,与无处安放的左手。他看起来十分痛苦,跪坐在它的身旁。喘着粗气,已是将死之人最后的呼吸。
安静异常的雪天,终究了淹没了老人最后的呼救。于它,他先一步离开了这片世界。
单色的世界自此结束,犬身的他无法理解的事物,回到人身,一下子便清晰了起来。
“回来了?”婉仪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嗯!真是一个没劲的故事。”
“发生什么了?”
“一只狗吃到毒药后,没能按时回去。老人去找,突发心脏病,死在一起了。我记得,是老人没带保心丸……”李悠然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又说:“我好像记不清细节了。”
“你准备要怎么做?犬灵还在那里呢。”
像是转移话题一般,婉仪将双方注意力转移到了犬灵身上。犬灵依然杵在原地,可神情中的警惕已全部褪去。
“有什么方法能让煞气提前消失?”李悠然无关紧要的问题令她微微一愣。
“让煞气提前消失?”她忽然想起了之前桃园消失的那团黑气,于是说:“煞气提前消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法事超度,二是同类相……噬。同类相噬的话,只会是恶鬼了。”
“不是说鬼怕阳光的么?”
“鬼只是怕阳光,它们依旧可以在阳光下活动。从我们发现那团煞气到桃园只有半个小时,桃园也没有法事的痕迹,估计只有真正业力高深的人才能做到。而那些人万中无一……”,婉仪在一旁回答道。
“它之前害怕的其实不是我们,而是那只恶鬼。那么,它脚下守护的,应该就是它的主人。可是,桃田的煞气呢?”
李悠然的思路一下子清晰了起来。从犬身视角返还时,他就基本上确定了那团煞气的身份。只是,他不敢就此下结论。因为还有着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困扰着他,为什么它的主人会成为鬼,又为什么会散在这里?
“要不,先把它带到家里?”,看着已无警惕之色的犬灵,李悠然向婉仪提议说:“现在的它也许可以沟通,如果不肯的话,就把它主人也一起带到家里怎么样?”
“你疯了,煞气怎么能随便带回家。还有,你不是最讨厌陌生人的么?”
“我……”李悠然一愣,说不出话来。可拥有犬灵视角过的他,无论如何也作不出其他决定。
“既然我能进入它的记忆,是不是我也能进入他主人的记忆?”少年的问题,总契合重点。
“不行。”
“是不是因为只剩下了煞气所以不行?”
“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婉仪看起来十分生气,充满怒意的眸子紧紧盯着李悠然,生怕一个不留神他会做出什么来。
“你这样说,不是摆明可以做么?”
“哎!你想你连人家三分之一的阅历都没有,你怎么承受那份精神负担?”看着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样子的李悠然,她有些泄气,只好将禁忌给交代出来,“哪怕只有五岁小孩的记忆,也不是现在你能承受的。”
听到这儿,李悠然只好装傻般挠了挠后脑勺,说:“知道了,我不会去做那种傻事的。但是,这样下去它是不是有些太可怜了?我想可不可以把他们带回家,等到犬灵消散时,顺便把它主人也超度了。”
“随便你!”,拗不过李悠然的她,只好选择放弃。
“怎么把它主人的煞气也带上?”
“你把它脚下的土捎上就行。”
尽管煞气扩散出大概有一米的圈,可寄存煞气的只有它脚下的一点泥土。
于是,李悠然连带着煞气,把犬灵一起拐回了家。他把那捧土放在了他家湖边的幼柳下,再顺道用一旁的灌木给犬灵圈了一个家。
“对了?如果鬼上门了,我该怎么办?”
做完这一切的李悠然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可是此时婉仪已经上了楼,有些生气的她决定暂时不理会李悠然。
时间已至日落,夏天清爽的晚风也渐渐变得活跃起来。
介于婉仪莫名其妙的不理睬,李悠然也不好意思开口多问。再加上中午时,她又霸占了他的卧室。继续去躺在自己床上当个废人的话,实在是有些难看。
于是,李悠然趁着下午的时间,把家中封闭的房间统统开窗通风了一遍,又铲掉了一些院里令人觉得是累赘的灌木。
“累死了!”
此时,李悠然正倒在二楼阳台的木躺椅上。迎面而来的微风,带走着热意。夕阳已被墙身所阻挡,无法影响他丝毫。只能默默地将湖面染上一层绯红,与一旁树荫下的白莲交相辉映。
这份景色真的好美!
为什么我以前没有发现呢?
一直窝在房间的自己,一直思考着无意义问题的自己,究竟错过了多少?
“如果那时候,班主任没换的话,是不是不会变成这样?如果那时候,班主任轻声说的话,是不是还会过得更好一点呢?”
时间在此刻慢了起来,身体变得有些使不上力气。自我被无意识的一句话给勾住了魂,直至沉入回忆的漩涡。
“李悠然,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师。”
喊他的,是他班级的学习委员。平日里散着长发,没事就喜欢化点妆,涂点浅色的口红。这个年纪,有青春的表现很正常。又因学习好,且又正值开放的年代,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知道了。”
对谁都没有问题的回答,唯独对她却并不奏效。青涩而又美丽的脸庞下,看起来十分生气。
“你怎么又没交作业!你知不知道,每次你不交,老师找得都是我。”她一边抱怨,一边用纤细的小手使劲地拍他的桌子。
“你怎么还不动,要我拎着你走嘛!”
“我走,我走。”说完,他跟着她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小文,你把这些批完的发下去。”
班主任是一位70岁左右的老头,因教得是语文,所以很庆幸地避免了地中海的悲剧。人有点微胖,平日里和蔼可亲的,却又不失威严,是典型的张弛有度的代表。
“怎么说你好呢?”
见学习委员离开后,班主任才用拿捏不定的语气问:“这次又有什么事啊?”
“我……”
“今年过了,我就不教了。还有高三一年,不知道会是哪个老师带你们。其实我还是想教的,至少要带完你们这一届。可惜岁数到了,他们就不让教了。”
“老师,我回去补。”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能选择最敷衍却又最实在的。
“不是这个问题,因为我是知道你有抑郁的。按章程来讲,这肯定是要休学的。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做法。新班主任我会跟他说一下的,其他的就要靠你自己的努力了。”
在抑郁两个字时,班主任又特意放轻了语气与音量。连一旁的老师都未能听到的秘密,却被门外的学习委员给听了去。没人能知道,她为什么要在门外偷听。
她也曾给他道过歉,还连着一段时间去他家陪他。
可最终,他拒绝了她的好意。其实他并没有怎么恨她,只是觉得两人不在同一世界。
真要说起来,人前的他挺很正常的。除了有些内向外,基本挑不出毛病。也就是说,那个学习委员不说的话,根本没人会发现他的异常。其实,仅那份异常暴露在人前,李悠然依旧能够抗住。真正令他抗不住的,是自我与自我的对抗,想要除尽威胁的破坏欲。
“啊嘁!”
一个响亮的喷嚏将他唤回了现实。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真是,傻得不行!”
发现往事的不堪回首,令他有些难受,只得用调笑的语气自嘲了一番。
“对了,得赶紧问出怎么对付恶鬼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