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糖瓜粘。
洛小小揉着略微昏沉的头，倚在一处栏杆。
从圣女庙回了红香院后，红妈妈极为高兴，昨晚更是带着姑娘们一顿胡吃海喝，说是提前小聚一下，结果就是今日头疼的不行。
花颜又不见了，洛小小有时候想，那晚背了自己一路的人就像从未出现过，昨早硬赖在自己房间不走的情形不过一场梦境。
但好在自己确实不再草木无情了，梦里见到他的喜悦是真的，如今的惦记也是真的。
梅疏影喝了老道长的药颇见起色，只听说依然恹恹的不想见人。
想起那日老道长恍然大悟，对着自己幽幽道：“贫道只依稀看出姑娘与庙里供奉的圣女有缘，却不想，竟与那两位小师傅也是旧识。”心里愈发乱糟糟的抓不住头绪。
看着红楼人来人往，这些突然增加出来的魁梧壮汉，抄着各色的口音愈显嘈杂，衬的往日里的清俊公子们愈发的少。
“姐姐这里傻站着干嘛？”
洛小小抬头去看，水灵灵娇滴滴的一个美人，没什么形象的啃着手里一块糖瓜，正是秋月。
“你今日怎么如此闲暇？”
“姐姐不也同样闲暇么？”
秋月俏皮的眨了眨眼，向身后一处听雨阁努了努嘴，悄悄道：“靖边王来了。”
洛小小吃了一惊，平日里惯会来的，这两日都不见了踪影，平日里从不来的，这一个两个的倒是都往红香院里挤，着实有些奇怪。
“谁陪着呢？”
“没叫姑娘陪着，只同一些将军们喝着酒。”
这倒是没错，纳兰皇忌讳臣属结党营私往来过密，这些个高官们往往于红香院一处聚聚，却也比邀到家里愈发显得大大方方，时而也谈一些私密的国家正事，不叫姑娘们作陪的情况也是常有的。
正与秋月打了招呼准备离去，却听见听雨阁内一阵异样的喧哗。
一群征战沙场的将军们如此慌乱着实不太常见，两人抬头去看，一个年轻将领正快速的跑了出去。
须臾，有人将听雨阁的门从内部打开，靖边王魁梧的身影走在前面，刀刻似的五官坚毅严肃，薄薄的唇紧抿着，见了门口的洛小小与秋月眸光微微略过。
后面呼啦啦跟着一众虎背熊腰的将领，不做停留的走去了走廊尽头的雪月阁。
洛小小与秋月待众人一一走过，方站直了行礼的身子，好奇的向听雨阁内打量。
只见三五个王府侍卫，正将地上躺着的一人抬至窗前的榻上，再想看得仔细，一个乌黑的身影挡住了视线。
两人仔细去看，竟是许久不见的曲武。
曲武对着身后风风火火一众侍卫吩咐道：“将听雨阁及周边十米封锁起来，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又看了看洛小小与秋月，面色严峻，眼神晦暗不明，“还请两位姑娘立刻回自己的房间。”
两人对视了一眼，这曲武平时也是较为相熟的，只是这人素来不爱说话，今日面色尤其不好，倒也不敢多问些什么，只得转身各自离去。
洛小小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听雨阁敞开的大门，那躺着的人已经侧卧在榻上，旁边王府侍卫身形闪开，恰恰露出了一张脸来。
洛小小心里咯噔一下，却见那人不知喝了怎样多的酒，竟脸色通红的如残阳泣血一般。
这一天，红香院里诡异的安静。
曲武带着侍卫驱逐了红楼、香闺所有的客人，姑娘们都回了自己的院子，偌大的红香院只听雨阁与雪月阁来往不断，却被层层侍卫把守，无人敢上前探问。
一直到了月上梢头，云衣带来了消息，听雨阁的将军死了，病因不明，御医院的太医们分析恐有传染嫌疑。
红妈妈发了话，任何姑娘不许随意走动，避免病情扩散。
病情爆发在红香院，姑娘们战战兢兢，胆子小的躲在屋子里偷偷抽泣，胆子大的派了身边得力的丫头互相探问，一时风声鹤唳。
洛小小向来不是个安分的。
在屋子里憋闷了一天，早就待不住了，趁着云衣不注意，兀自披了一件厚些的斗篷，晃晃悠悠出了柳花轩。
红香院里依然灯火通明，只是却异常的安静。
洛小小捡着较黑的地方走，这一晚不大冷，风静静的吹着，月还没升起，天地一片静谧。
不知走了多久，远处飘飘缈缈的，传来似有若无的哭声。
洛小小心里好奇，循着声音走过去，一簇火光忽明忽暗，让洛小小想起，往日同花颜在夜里烤鸽子的场景。
走的进了些，是个女人，穿着暗紫色的长裙，背对着洛小小蹲在地上烧着焦黄的纸钱，伴着断断续续的哭声，时不时嘴里咕哝着什么。
听到有人走过来，那人回过头，洛小小愣了一下，“若兮，你不是跟着一个公子走了么？”
那人停了哭声，也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朝着洛小小诡异的笑，嘴里极快的咕哝道：
“若兮没走，她们骗人，若兮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离开的。”
洛小小仔细看了看，反应过来，“彩兮，是你么？”
彩兮一双眼睛神经质的朝着四周小心瞄了瞄，压低声音对着洛小小神秘道：
“若兮死了，我梦见她了，困在一个黑漆漆、冷冰冰、湿漉漉的地方，魂魄不得往生，我跟你说啊，她死了。”
说着，突兀的呜呜哭了起来，“妹妹，妹妹你怎么了？姐姐抱抱你，不冷，不冷啊！”
洛小小后背凉飕飕窜上来一股冷风，似乎汗毛都竖了起来，强忍着上前几步，拉着彩兮的胳膊轻声道：
“彩兮，你醒醒，你不要吓我。”
彩兮一把甩开洛小小的胳膊，阴森森的眸光幽冷似寒潭，直直盯着洛小小的眼睛，声音蓦地尖锐。
“你别装腔作势了？你不是看见了么？我当日就穿着这身紫色衣裙，你分明看见了，为何不来救我！”
洛小小看着彩兮身上的暗紫长裙，突然想起那晚若兮截住自己，恰恰也是一模一样的打扮。
“啊哈哈哈，你们都是魔鬼，这红香院里都是魔鬼！”
彩兮尖锐的笑声，扑棱棱惊飞了林子里的一群白鸽，她指着天空中灰白的影子，笑的满脸是泪。
“哈哈，它们都知道，你不知道么？你不知道么！哈哈哈哈。”
洛小小吓得倒退了两步，一不小心绊到了一节枯枝，摔坐在地上。
彩兮却又哭又笑着，磕磕绊绊的走远。
一阵夜风吹过，地上的纸钱已经烧尽，只剩下点点的星火，与细碎的纸灰，盘旋着在地上画着圈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