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大步流星,入得殿中。眼前的画面,一动一静,莫名其妙的让他到吸了一口凉气,从何大脚焦虑的脚步中,从御王冰冷的脸色上,可以猜测出前方战事不利,一种不祥的感觉弥漫在了梁帝的心头。
御王和何大脚一同过来见礼,梁帝不等坐到自己的龙椅上,便道:“前方战事如何?”
何大脚准备回答,却被御王抢先,御王说道:“圣上,此事事关疆土安全和民心安定,容不得半点马虎,请圣上屏退左右,细细询问不迟。”
“也对,”梁帝道,便立即令高欢前去安排。他素知自己左右,充斥着各方力量安插的眼线,御王的提醒,实在是为了谨慎,倘若在此期间,对战事作的相关部署被敌人获得,那边关数万将士的性命,就岌岌可危。
谁也不曾想到,何大脚的第一句话,竟是:“朝中有内奸。”至于杨锦崖写的那封亲笔书信,写得都是将士如何迎敌,战争如何胶着,准备打一场持久战,催促粮草之类的,并不可靠。真正需要禀报的,是何大脚的口述。杨锦崖何等谨慎,防的是何大脚遭人暗算,这封信落到朝中奸细之手,而朝中奸细狗急跳墙,与羌无来个里应外合,那么西北战场,就是这数万大军的埋身之地。
“你说什么?”梁帝道。
何大脚跪爬了几步,道:“圣上,羌无游牧民族,居无定所,依水草而生,他们牛马虽多,可最乏铁器,要想发起战争,就必须购置大量的武器,而这些交易,绝大多数都是与我中原进行。”
梁帝道:“这个我是知道的,为控制他们的野心,每年交易的铁器实在有限,想这些年的实际情况,他们不会拥有太多。”
“错,”何大脚武汉子性格,直接否定了梁帝,冷不丁的一句,倒把梁帝吓了一跳,御王不自觉面容抽搐了一下。
“此话怎讲?”梁帝问。
“圣上英明,大梁强盛,兵士勇猛,杨将军沙场老将,经验丰富。而羌无宵小之辈,粮少兵弱,不足与圣朝抗衡,可为什么这场战争竟然打了数月,一直胶着难分胜负,是因为羌无粮草充足,武器精良。”
“会不会是西魏提供的?”梁帝发问。
“不该。”御王否定:“西魏与羌无距离遥远,又有我大梁中间阻隔,代价太重,素无贸易往来。倘若真出于某方面的利益,双方下血本来往,此番羌无攻打我大梁,西魏怎会错失联合机会,挫我大梁锐气。”
梁帝点点头,眉头愁结深锁,说出了他最不想相信的答案:“朝中真有内奸。”
“圣上请看。”何大脚从贴身的衣物中拿出一个箭头,因为他是御王亲自带来的,所以一路通过,无人敢搜身检查。
梁帝接过来,握在手里,看了又看,不知有何端倪,便随手递给了御王。御王平素最喜研究兵书武器,对这种弓箭也略懂的。他摆量了一会儿,惊道:“这是伏远弩的一部分,射程可达三百步,因威力巨大,朝中铭文规定,不得交易流入民间,这个羌无人怎么会有?”
梁帝道:“会不会是羌无从我边关俘获,仿制出来的?”
“不会,”御王很是肯定:“这伏远弩,只有皇家作坊弓弩署才有,里面有一道特殊成分,才是奴箭呈现乌黑光泽,锋利更甚,羌无是不会有这样技术,周边相邻的几个小国,也不会达到这样水准。”
梁帝倒吸了口凉气,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细缝,隐藏起了那忧虑愤怒充斥的眸色,言道:“也就是说,这个东西,是出自神都的兵工厂。负责监督的军器监做什么吃的了,出了这么大漏洞,都没有察觉,还是他们就有问题。”
“圣上息怒。”何大脚跪爬几步,来至梁帝脚底,小心翼翼的言道:“圣上,这件兵器,不是兵工厂生产的。”皇族权威,执掌生杀大权,任谁生活在这样皇权下,都要掂量着说话,而这句话,是杨锦崖无数遍嘱托的,说出前一定要审时度势,若时机不成熟,宁肯不说。
“你说什么?”梁帝提高了嗓门。
太极殿外,人影攒动,夕阳西斜,楼阁的倒影,正映在门前,有一个人形,格外明显。梁帝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便瞟了眼御王。
御王也是聪明绝顶人物,立即说道:“圣上息怒,臣弟以为,何前锋说得在理,杨将军沙场老将,这次竟然久攻不下,可见羌无犯境确实是有备而来。若要大捷而归,只能依杨将军的策略,打一场持久之战,从根源上挫败羌无实力,好还我边境十年的安宁,所以朝廷多准备些粮饷是当务之急。”
“胡说,胡说。你们想打持久战,要打多少年,五年,还是十年?十万大兵在外,每天消耗多少粮饷,你们可曾计算过?我圣朝实力,就算能与前朝晋时盛世相比,也会被拖垮。”梁帝佯装生气,在大殿中大喊大叫。而御王配合着,踢倒了殿中好几把椅子。
梁帝则趁这阵慌乱劲儿,悄悄地溜达到门口,突然打开殿门。
一个小太监正趴在门口,听里面的动静,万没想到殿门会突然打开,来了个措手不及。他还算机灵,立即跪在地上,说道:“圣上饶命,奴才是听屋里动静大,想问问圣上有什么吩咐。”
“你是谁?那个院子的。”梁帝说道。
小太监神定气闲得说道:“回圣上的话,奴才以前侍奉废皇后,后来太后喜爱的太阳花蔫了,是奴才重新养活,太后就说,太极殿是朝廷的颜面,就把奴才安排到这里修剪花草。”
御王跪在地上,偷眼观瞧这小太监,不禁暗暗佩服,被圣上抓到了把柄,思路还能清晰,流畅的为自己辩解,既摆明了自己是太后的人,又说的委婉有情,可见不是简单人物。同时御王也为自己的这个皇帝哥哥捏了把凉汗,每天和这么多厉害角色斗智斗勇,想想都累。
梁帝嘴角漫起一丝满不在乎的神情,这样的谎言,他听多了,这样的场面,他见多了,比他说的更无懈可击的回答,梁帝见怪不归。他四处扫视一番,静悄悄的,确定再没有眼线后,又问道:“高欢哪里去了?我让他看守门口,任何人不得靠近的。”
小太监说道:“回圣上的话,高公公被太后请去了。”
“为了何事?”
“茯德贵嫔到太后处请安,突然觉得腿不舒服,太后说高公公按摩手艺最精,所以就请了去。临走前,高公公不放心,叫奴才小心侍奉圣上,刚才听见动静,不放心圣上的龙体,才冒死上前偷听的。”
“冒死?”梁帝冷哼一声,道:“你是冒死,滚出去。”
打法走小太监,梁帝重新把门掩上。梁帝又压低声音说道:“何先锋,你说这兵器是皇家弓弩署生产的?”
“是,”何大脚道:“杨将军曾认真的对比了羌无和我圣朝所用弓弩,发现质地、材料一般无二,只是圣朝生产时,会印上了官家的标记,来确定这兵器的出处。而羌无的,什么也没有。”
“查,此事一定要彻查,纠出这个卖国贼。”梁帝道。
御王则道:“可此事交给谁来办呢?”
梁帝犯难,道:“能在瞒过军器监,对弓弩署下手,朝中势力一定非同下可,派去的人一定要老练,不能打草惊蛇,还要位高权重,方能触碰到最核心的利益。派谁合适呢?”梁帝将目光落到了御王的身上,的确,符合梁帝说的这两条的,御王当仁不让,更重要的是,御王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