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绍生昨晚受到了惊吓,回家休息去了。况且这事儿可是板上钉钉的事,绍生不也说了是傻姑放的火吗,叫他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就在此刻,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位姑娘,看上去十六七岁,穿着一身湖蓝色长衫,说话的声音像是黄鹂一般婉转。在场的年轻小伙见到姑娘,无疑不多投放了些许注意力在她身上。
这不正是昨晚在庙内与邹绍生卿卿我我的女子吗?乔浣心下一惊,村长女儿都为邹绍生说话,此事只怕是比想象中的难以解决。
相比于女儿的建议,自然是民心更加重要。村长正是头疼的时候,摆摆手疲惫地说道:“莺儿你不用多说,让人把绍生带过来先,再不带过来唾沫星子都要淹死完了。”
一夜未饮水,乔浣的喉咙已经弥漫着铁锈味,“当时未有人证物证,邹绍生说是我放的火,我岂能轻易为自己脱身?”
黄莺自然给心上人帮腔,况且平日看着傻姑跟狗似的舔着邹绍生,早就厌烦了,加上两人从小有婚约,此刻正是巴不得乔浣早点死。
“怎么今日大家把傻子的话当真?”黄莺俯视着乔浣,“绍生可是村里读书最多的人,他岂能做出如此放肆的事情?倒是这个傻姑,为了脱罪什么都往别人身上推。”
“乡亲们认理不认人,傻子说话有理,当然是相信傻子。”乔浣毫不畏惧地顶回去,“瞧你那样斩钉截铁,难道昨晚与邹绍生在一起不成?”
此话一出,黄莺立刻涨红了脸,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旁人不知还以为是害臊。若眼神能杀死人,乔浣只怕已经被黄莺的追随者仇视地千疮百孔。
人微言轻,乔浣知道这身皮囊早已失去公平二字,哪怕对方说谎,世人也定然偏袒黄缨。
“当然,邹绍生的确是一届读书人,不似我一样粗鲁无礼。”乔浣直视着黄缨,干枯的紫色双唇此刻竟然微微勾起,“没做过的事情,乔浣不会认罪。今天的事情不好好解决,先不说邹绍生今后如何,只怕大家还觉得村长是个什么事儿都做不了的人。”
乡亲们凑热闹,不是救助弱小帮乔浣,而是替自己出气,亦或是存心挑事儿,这反倒帮了乔浣个大忙。
“这不是叫绍生过来问话了吗……”
村长话尚未说话,便被乔浣打断,她冷冷看着村长,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在召邹绍生来之前,乔浣还有小小请求,恳请村长成全。”
……
邹绍生回到家后,浑身衣裳被冷汗沾湿,被夜风风干之后紧紧站在皮肤上,好不难受。到家里爹娘烧了好几壶热水,足足洗了好几回才让身子回暖。
可睡到床上身子渐渐有愣了,邹绍生似乎看见村长来了,问了他一些话,又看见傻姑在火场里,浑身是火喊着救命。
杀人了!他杀了人!
邹绍生顿时惊醒,他躺在床上,后背又是冷汗。指甲内残留着褐色的东西,像极了干枯之后的血渍。
即便再看不起乔浣,邹绍生也从未想真正取过她的性命。可是在庙内,是他抛弃了乔浣,是他害了乔浣!
可脑海中隐约有个声音在小声说服邹绍生。
为什么要将所有罪责揽在身上?乔浣自称愿意付出生命,难道连这小小的一件事情都不愿意做?
邹绍生摇摇头,不,这不一样!
承认吧,是乔浣没胆子,如果她早点点头帮忙认罪,怎会有后续的一些列的事情发生?归根究底都是乔浣的错才是。
就在此刻,想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像巨石一般扑打在邹绍生的心上。
“绍生,绍生出大事儿了!”
家中人一大早不知道去哪儿了,邹绍生原本假装什么都听不见。可门外人的语气那样急切,使得他心思慌乱,即刻从床上跳起来。
来人与邹绍生关系一般,平日在村子里不过是点头之交。此刻让他脸上因剧烈奔跑而泛红,上气不接下去地说道:“傻姑,傻姑她被烧死了,村长让我叫你过去!”
不可能!他走的时候乔浣分明还活着,怎会被烧死在庙中?
邹绍生瞬间面无血色,寒意从脚底开始往上蔓延,双膝绵软无力忍不住往后倒去。
同村人见邹绍生一副憔悴模样,状赶忙上去搀扶,“又不是你害死的,怎吓成这样,快醒醒。”
没错,乔浣的死跟他半分关系都没有。邹绍生稳住心智,声音宛如蚊蝇般弱小,“那,那村长何故叫我过去?”
“这我就不知道了。”
邹绍生咳嗽两声,靠着门板像是落荒而逃一般,“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先不去了。”
“别啊,村长可是吩咐我把你带过去的。”同村人急了,他瞧着邹绍生可不像没力气的模样,一把拽着他胳膊,硬拽出门,“赶紧的吧,村长还等着呢!”
山林中一片寂静,乌云密布在空中,压得密不透风,连一声鸟鸣都不曾听见,唯有微风拂过时草木发出的簌簌声,听上去萧瑟又凄清。
被烧毁的寺庙此刻毁于一旦,在阳光下仿佛报饱经沧桑的老者般,发出无声的痛苦。庙前的空地上尚有一方土地,乔浣的尸身被草席包裹着,露出的脚脖子被烧成了黑炭,可见草席内的身子,必然狰狞不堪。
村长坐在一边,见了邹绍生从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村长,人我带到了,就先走了。”
没有了同村人的搀扶,邹绍生才发觉自己早没了力气,差点直直跪在地上。
“村长,我……”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老实说,这场火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村长径直打断了对话,双眼似乎能透过邹绍生的皮肉,看出他内心一切邪恶的念头。
乔浣已死,大火毁灭证据,还有谁能发现呢?邹绍生低下头,尽量稳住声音,使得听上去坚定不移,“是,是傻姑打翻了烛火与香油,才会引发大火……此事,此事的确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