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总是负责打破僵局。
西塔将军(很是用了几分力气地)拍了拍一旁的国师,“这是我们成国的国师。”
正静候一个姓名的少年一愣,“名字?”
“啊,这个无所谓,”被拍打地咳了两声的国师道,“国师嘛,名字什么的不重要。”
不是因为国师身份很高,真名可能有什么言灵而受到保护;恰恰相反,成国的国师就如同俞国的拔浪营——是一群没有自我存在的亡命徒。随时死去,随时补上,没必要记录那么一串姓名。
“不,很重要。”少年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与长于京城、来自未来的小两口(暂时还不是,而少年不会放弃在三年里找出点什么理由把大殿下彻底逐出将军府)不同,他是在边境长大的。
而且他拥有其他人所没有的敏锐感官——不单单是鱼舒卉已经知道的超强听力,还有一种基于经验和直觉的辨识,比如能在几百米之外区分听到的音色,再比如能根据一个人的外貌看出他的血统
或者说明白点,少年清楚地看出了国师并不是成国人。他父亲应该是俞国人,而母亲来自蛮夷之地。恰到好处地和成国没有一点关系。
母亲的血脉让他拥有成国人的身高和深邃的双眼、刀劈斧削的脸部轮廓,属于俞国的血脉却让他上身较短,肌肉匀称(而不是硕壮),鼻梁不够高挺,嘴巴也没有突出。
比起立体的五官和大个子这些当然都是细节,可少年绝不会错过这些细节。
“嘿嘿嘿,”感觉到威胁的国师忙举起双手,“不要这么对我嘛。”
暴露了。国师发现了少年肌肉的紧绷。他只好服软、卖萌,居高临下地看进少年的眼睛里,向他展示自己的境遇和要找左仆射讨说法的决心——来寻求一个不会声张的承诺。少年接受了。
少年无所谓地耸耸肩,说了一句“抱歉”。小鱼和他谈过诡的事情,也把尊国公主的原话传达给他,“遇见用诡道的人,就先无条件相信他吧。一,诡是九真一假,没有直接冲突的时候大家说的都是实话;二,正常人无法正确抵抗诡,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他们现在没有直接冲突,那么这个家伙交代的一切就暂时可信。只要把相同的目的传达给大殿下,那只狐狸会规划好接下来怎么做的。
少年一边引领他们绕过屏风到后院的祠堂,一边冲屋子左上角使了个眼色。盘踞在那里的影子霎时间跑到了小鱼的院子。
“大殿下,这些就是少爷让我递的消息。”黑影把少年的发现重复了一遍,然后又原地消失。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突然出现的初三愣神了的鱼舒卉吗?虽然只是过了两个多月,但那个会被惊到的鱼舒卉已经是“别人”了。她甚至打了个哈欠,“按照当时的情况,少年的判断是可信的。”
“和左仆射有仇的人啊,”大殿下敲着手里的扇子,脸上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小鱼,你说的与我站在一起的狼,”看鱼舒卉点头,没忍住又揉乱了人家的毛,“哈哈,暂时是这么回事。”
“左仆射是谁?”鱼舒卉并不是对这些官职有什么兴趣。她是个文盲,她不懂历史,左仆射是几品是干什么的毫无意义,“是皇后的…”
“哥哥。皇后的父亲是尚书令,加太师衔。”
“那,国师的仇家为啥不是尚书令?”尚书令就是宰相,这种基本知识她还是知道的。
“嗯,”大殿下不知道怎么解释这坨乱七八糟的朝中事物,“这么说吧,尚书令对自己的子女很是护短,不管他们是杀人还是放火都不允许旁人制裁…但这个人本身还算奉公守法。之前我能出宫开府,还多亏了老大人朝堂上开的后门。”
鱼舒卉的脑子理解不了这么乱的事。大殿下眼见着她眼睛盘成一盘檀香,忙打岔,“跟天家走得近的都很扭曲,你就当他是个能主持公道的好老头,又是个溺爱孩子的烂父亲吧。”
鱼舒卉摆摆手,表示她不想知道。她还没在正式场合出现过,就已经听说这么多关于皇后一家的不利言论,这让她对七天后的荷缘会充满了抵触。
她本以为那是少女聚会,顶多加上各家的夫人、少夫人,但今早上尊国公主刚透露了她也会出席,而且今年皇后也会亲到——鱼舒卉真心实意地想打死昨天拒绝的大殿下“要不这次就算了”的自己。
“我的提议依旧有效。”善解人意的大殿下不忍她为难。
“我的答案依旧不变。”难道鱼舒卉就能出尔反尔、打乱他的节奏吗?
少年领着想要正式拜见于小姐的两位成国使臣进门,打眼就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注视。
他一直很感激大殿下和小鱼都是规矩的人,为给自己的父亲守丧,将肢体接触限制在了拉小手。
但这个瞬间他有点想把小鱼扒得差不多了往大殿下的屋子里一扔,眼不见为净。
“俞国的殿下,您好。”西塔将军又操着那口流利的官话行了个礼。这次国师没在后面干站着,也跟着行了个礼。
不是成国的抱肩曲膝,而是俞国的叠手躬身。
大殿下对某人的识时务很满意。
“我身体有疾,不便还礼,还请将军和国师见谅。”大殿下选择用私交的方式抱了抱拳。
鱼舒卉比较规整地行了女子礼,西塔将军忙弯下身子,虽然两手交叠的次序完全不对,但也算给了鱼舒卉最大的敬意。
对西塔将军来说,俞国的殿下只是普通的邻国人,可于将军的儿女是他们的债主。本来不是,谁让中庭傻逼出了那么个缺德主意呢。而不得不放弃自己心爱的三皇子,在皇权压迫下委身大皇子的于小姐比起少年更值得敬重。
女人会为了感情而脆弱,但这个女人却很坚强。
反正外国人不知道将军女鹅跳河什么的糟心事。
而且,西塔将军和国师知道面前这位是大殿下,只是不想区分他们。俞国的皇子嘛,能用哪个用哪个,谁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