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多情人最是无情,唐怀周年轻时处处惹风流,都称他为多情浪侠,但泼墨笔唐清文身死之时不闻不问,唐三娘嫁与他为妻,却因身边丫鬟长得貌美抛妻弃子,这多情浪侠讲出来多么讽刺。
姜毗浪迹花丛多情至极,但当真识得他的人又岂会不知晓,那并非多情而是无情至极,周遭虽女伴不绝,但他又何曾轻薄一二?身与帝王家,他心思在清楚不过,若行错一步,朝堂之上的东海王便举步维艰。少时沉浮,天下事姜毗皆耳濡目染,他早已学会喜怒不与色无人能猜他心中所想,只当他城府极深,但谁又能知少年老成不过是保护色。他亦不愿将弱点暴露于天地之间。
微微抬头静瞧那一轮明月,姜毗以分不清此刻心中恼怒究竟来源于何处,但心念大业,舍弃一两人生命又有何不可,开口道:“裴公之命,可遵令否。”
裴峰眸中将信将疑,虽说这手中信件却出自裴泫礼之手,但究竟是心甘情愿所写,还是威逼利诱这便不得而知。心有所疑之际,忽听头顶有男声传来。明月做影,那高楼瓦砾之上一修长身影手持蒲扇,李忘机含笑静瞧着长街上数百人之众悠然道:“裴峰,你还有何疑惑。”
裴峰满是肃穆的静瞧李忘机落与身前,裴李两家的渊源他自然清楚,但看此刻李忘机现身,也明白负枪男子不过是他的一柄利剑,裴峰问道:“我父亲之死,可是出自你令。”
李忘机瞧了一下不言语的姜毗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裴公已然身死,而你我两家本为一家,若在不握手言和怕是死伤人数将会更多。”
裴峰握拳瞧着姜毗恨恨道:“你这是自动承认。”
看裴峰满是恼怒,李忘机手中蒲扇已压制裴峰双手在之耳边幽幽道:“你可知他是谁?当年裴公曾在一王府前大跪三天三夜。”裴峰愕然的瞧着李忘机,后者微微颔首轻搭其肩头道:“这信件确实为裴公之令,但我裴李两家不过是他通往顶层的阶梯。”
裴峰更加惊愕,李忘机却也后退三步静瞧裴峰笑道:“裴李两家从今日起重归一家,你们裴家可愿意。”
裴峰瞧了姜毗一眼良久移开目光将手上信件传至身后弟子道:“即是裴公之意,我等自当遵守。”
自李忘机现身,裴家众弟子中识得他的不在少数,加之河东覆灭,恐慌情绪在众弟子心间萦绕,李家大举侵入孟津渡,应当是有备而来,为战先怯,孟津裴氏已经败了,在裴峰带头,又亲眼所见裴公信件之后纷纷追随裴峰表示愿意重修与好。
其中不伐有人带着反心,但这整理之事也为裴李两家的内事,姜毗不想掺和,他只想得知尚婉君究竟身在何处!银枪在厨子心间堪堪而止,厨子也吓了一跳,周遭人也吓了一跳,但未有人出手制止姜毗道:“说。”
厨子开口:“跑了,并不在我们手中。”
姜毗又问:“跑哪去了。”
厨子摇头道:“并不清楚。”
姜毗眉一皱:“你最好说实话。”
厨子冷笑道:“如果不信,那便杀了我。”
两家重归于好,裴家人心中断然不可能服气,若是此刻生了事端,姜毗那才叫糊涂透顶!他又如何不知,看威逼不成悻悻负枪向着茫茫夜色走去。裴峰开口想要问些什么,李忘机却摇头轻声道:“不可问,不可说。”
沥血枪平躺与侧,姜毗头一遭不讲威仪的坐与石桥一端,脚下平躺一地酒壶,华服沾染尘埃,哪还像天地不怕的东海小霸王,像极了不得杜若欢喜暗自垂怜的伤心人。
尽管,这并非是情。
只是失去了一位交心故友。
河流之声在这空旷长街之上格外清晰,但愈加清晰的是那一道在长街之上快速移动之声,醉醺醺的眸抬起,轻盈女声带着些许嘲弄传来:“呦,这不是东海的小王爷吗,怎么跟个小叫花一样。”
看清来人,姜毗勾勒出一抹笑意轻浮道:“你怎还未死,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美酒。”
那送来的清茶,尚婉君不过品尝一口便已觉大事不好,仓皇之下竟连裴泫舒也来不及带走,孟津城断无藏身之处,一路西奔,直至到了山间,那药力涌起,昏死过去,也得亏山间无野狼,毒虫,待尚婉君转醒,方才惊觉以入夜,心忧姜毗安危,便在次进入孟津城,却在此处看到了不知何故买醉的姜毗。
若是她知晓姜毗因她生死不明而买醉,不知该是怎样一副面孔。
尚婉君问道:“情况如何?”
姜毗笑道:“我又何时没过把握?”
话虽如此,姜毗却也清楚,若不是李忘机现身,局势还当真说不定会如何,但总归尘埃落定。
尚婉君问道:“那个丫头呢,你准备如何处置?”
姜毗一拍额头道:“我只顾着伤心还当真忘了那丫头,你速去西市天行镖局将她带出。”
尚婉君满是疑惑,姜毗挠头道:“当时情况危急,我趁他们端菜上菜照顾客人的时候把她送到了镖局。”
尚婉君也不知该说什么,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子,自然能够猜出姜毗口中的危急是何局面,道:“当真要把她带到身边,可是……”
姜毗一滞随即幽幽道:“不是有你在吗。”
尚婉君深知姜毗脾性,看他此刻醉成一摊烂泥也做不了什么事,于是欺身向着天行镖局而去,尽管她也不明为何姜毗会对那丫头如此上心,约摸两刻,尚婉君回来了身旁却空无一人,姜毗眉头一皱,尚婉君也有愧意出声道:“几个时辰前,有一个人已经把她带走了。
预想中的震怒并未传来,只是听到些许呢喃之声:“那老头不会放过我了。”继而又问道:“带她走的人可有线索。”
尚婉君道:“来人自称是她兄长。”
姜毗笑道:“如此,我倒知道是谁了。墨家虽大,但却大不过这个天下,他们两人想藏怕是也没那么容易找到,如此,便随他们去吧。毕竟他们的两位生父皆死于我手,假以时日必然会来取我性命。”
尚婉君不知该如何安慰,恶名尽归姜毗头上,虽说这原本就是李家本意,他也毅然跳进了泥泞,但尚婉君替姜毗不值。更何况为这一场算计,李家竟整整筹划了三年!尚婉君总觉自李家入东海时起便疑点重重,但这究竟哪里不对,却抓不住。
姜毗又开口道:“墨家需要整合,但这事与我们无关,绕是如此也不可在此地逗留,明日我们便返回金陵。”
比预想的时间还要快上许多,若不是裴元奎意气用事,怕是此事还要难上几分,马车之中相顾无话,但是姜毗心事重重的望着马车外,直至尚婉君出口道:“你与齐王作对,便是与藩王作对,更是与东海王作对,你考虑清楚了?”
姜毗点头:“若想改这天下局势非权利通天者不可,权利得与中枢,我一个小小的待诏侍郎自然无此等权利,所以需要一个晋升的渠道。若非如此,你有更好的主意?”
尚婉君无话,她也明东海王为保姜毗所行抗旨之事有过多少:“权利得自中枢也失自中枢,若你将来当真要入仕途,恐免不得与虎谋皮。”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干,你只要将来随我共游泰山,看丹霞浓彩,云海横流,残阳如血,在看天下绝艳之景,浓墨成画”随即轻笑道“想来,此生看之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