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打联盟是为了什么？”
“为了开心。”
“现在你开心吗？”
“……”
屏幕上剑斧交织，星火璀璨，图像映在王鸷的脸上，忽明忽暗。
现在你开心吗？
现在你开心吗？
现在你开心吗？
他无法回答，至少没后悔过。
距离“极自由”和“皇族”的比赛还有20个钟头，王鸷已经连续看了对手十几个钟头的比赛录像，闭着眼就能说出里面每个选手优点和缺点。
即便如此还是要反复研究对手的比赛录像，以往的经历告诉他胜利往往隐藏在很小细节的里面，只要肯用心去发现。
周子润坐在他身边，也已经有十几个钟头了。
王鸷感受到周子润的灼灼目光，但他的注意力好像完全在录像上面。
“突破点还是在打野，你明天可以多尝试侵略野区……”
“小狗的能力还是太强，前期要压制一下，把他们的打野吸引到下半部野区……”
“我看了他们最近几轮的比赛，有一个很重要的担心，我怕叁仟稳不住……”
“……”
周子润伸手摘下他脸上的虚拟眼镜，眼镜后是一双略有些慌乱的黑眸。
王鸷扭过头对她笑笑。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无情，可是她必须让王鸷接受事实。
“阿鸷。”
“你已经签字了。”她说。
这一句话让王鸷眼里的假装全部粉碎。
沉默接着沉默。
略显黑暗的屋子静的可怕，王鸷抬头看了一眼时间，挂钟里的指针转动，他眨眨眼，滴答的声音把他惊醒。
他的职业生涯，到今天结束了。
因为伤病，他的身体无法继续坚持，俱乐部也无法继续容忍。
他勉强笑道：“对哦，过了十二点，从今天开始我就不是‘极自由’俱乐部的人了。”语气倒是淡定。
“不，你永远属于‘极自由’。”周子润认真。
王鸷愣住，低头看向黑白相间的队服上的徽章，那是一双由十数把利刃组成的翅膀。
这双翅膀在中国拥有上千万的粉丝，而翅膀簇拥的最中心是一个极具侠气的“极”字。
这个“极“字，在电子竞技圈子里面只有一个释义，就是代表“极自由”，它让整个俱乐部上下为之骄傲。
王鸷伸手捂住队徽，感受里面流淌了二十一年的热血，当年“极自由”脱离“自由之翼”的时候所有成员一起说过：
“理念不同，所以折断翅膀。”
时间再往前一点。
那年的老板也还年轻，是个屌丝，也很中二，经营着一家小小破败的黑网吧。
大家因为“英雄联盟”互相结缘聚在一起，每天的理想就是业余或者课后时间五连坐打游戏。
在某个白天，本应在教室温习功课的一对男女高中生出现在习惯的座位上。
老板叼着一个劣质雪茄，脸上笑吟吟地。
“小老弟小老妹，天天打游戏不念书了？爸妈不管吗。”
王鸷兴致冲冲的看着他。
“老板，我可是要成为职业选手的男人！”
“呃……”这种天天嚷着打职业的中二学生老板见得多了，他的目光转向女孩。
“我没有爸妈。”周子润目不转睛。
“呃……呵呵。”
老板低头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谁也没想到后来他们会合力创建了“极自由”，从理念到俱乐部的投资，所有的青春都投入进去了。
往事历历在目。
十多个钟头的久坐使得身体有点僵硬，王鸷的双手上支在扶手上，稍一用力左肩膀上传来钻心的疼痛，他没吱声，冷汗却已经爬满额头。
“我扶你。”周子润急忙伸手环在他胸前。
王鸷无法阻挡。
这就是伤病，足以毁掉任何一个运动员的恶魔。
他的病也不稀奇，顽固性肩周炎加肌肉断裂。
上个月医院报告出来说他的肩膀伤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休养，建议他禁止剧烈运动甚至是退役。因为他的肩膀现在非常脆弱，脆弱到会影响到脊椎神经，再严重恶化下去的话很可能瘫痪。
一个两年未能上场甚至连正常训练都难以保证的人，难道俱乐部还要白白养他一年？抱歉，现在已经过了用爱发电的时代了。
之前老板和周子润基本上是不讲道理的在支持王鸷，可是当这份报告出来的时候，上至股东领导，下至教练成员都有一种强烈的逆反心理。
资本时代，当“极自由”从一个小小的孩子被人呵护着长大以后，就不再属于某一个人。
这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能陪在王鸷身边的，如今就只有周子润。
他们互相勉励，相互扶持，已经共同走过了许多年的时间。
周子润低着头埋在他胸前，长如瀑布的黑发上带着薰衣草特有的清香，王鸷能感受到她认真又小心翼翼的力量。
纤细的手臂像一支圆润的美玉筷子围着他，手掌一点点在后背攥紧，生怕摔碎王鸷这个珍贵的老古董。
……我竟然这么不堪一击了吗？他心中划过这个念头，发现周子润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猛地抓紧。
她把王鸷抱住了，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说不出口。
“周大美女，你还要伺候我上床睡觉吗？”王鸷笑。
周子润一直没说话，她故意将脸色藏起来，耳朵贴在王鸷的左胸上聆听心脏跳动，久久无语。
王鸷也跟着沉默。
他们心脏的跳动出奇的一致，声音、节奏、感受，同样的充满力量同样的历经艰难，同样从一个小孩子一起长大成为职业选手，这是他们约好的事情。
很久很久之前的约定了，王鸷的思绪有点飘忽。
一声抽泣锤在胸口，王鸷回到现实，他的心好像一下子融掉。
周子润竟然哭了。
“对不起，是我要求俱乐部这样做，你必须休息。”周子润说。
合约期未满的选手被俱乐部清退对于选手来说几乎不可承受，所以俱乐部一直在等王鸷主动请辞，一直到昨天主动解约书递到王鸷的跟前，战队经理只说了一句：“是周队帮你申请的。”
王鸷毫不犹豫就签了字。
一个人，一秒钟就击碎了王鸷长达两年的坚持。
最后一个人也放弃他了，那他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背叛吗？不是的，他作为一个累赘已经拖累别人太久，是时候让大家都解脱。
王鸷的笑容不减，轻轻拍着她的背，那么瘦弱那么坚硬，足够背负起一个俱乐部的未来。
“是我对不起，以后的路，你可能要一个人走了。”
“我会带着你那份一起走下去的，你回去好好念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