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几个刚到教堂门口,就看见神父从里面出来。
“愿上帝宽恕我们吧,减轻他们的疼痛,叫瞎子复明,叫哑巴开口说话。”神父一头白发乱糟糟的,怜悯与慈悲代替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沟壑,他的眼睛低垂,温顺而恭良,嘴里喃喃着。
“华纳尔神父,您看起来像是整晚没睡,里面情况不好吗?”迈瑞与神父问好之后问道。
神父摇摇头说:“昨晚一个截肢的普鲁士人开始发高烧,现在已经意识不清了,上帝啊,他赐予我们忍受苦难的身躯与灵魂。”神父虔诚地说道。“姑娘,如果你们有空,就请你们去看看他们吧,这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的。也许你们善良的心会想要为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们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羊脂球和佛丽娜朝着门往里面望,教堂的门古老厚重,将明亮的阳光牢靠地挡在了外面,从外面可以闻见一股臭味,佛丽娜想象着那是一条断腿在空气中腐烂生蛆,流出的青黄的脓水上面爬满了苍蝇,之后那些苍蝇又去黏人的嘴唇、眼珠,直到把他们带到那条短腿一样腐烂的地步。羊脂球和佛丽娜为他们真心地向上帝祈求,希望能减少他们的痛苦。
“那我们来得真是时候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拉斐尔谦顺地对神父说。
“米太太的旅馆里来了两位善良的修女,她们此行就是为了去勒阿弗尔照顾受伤的士兵,既然在迪耶普就有急需帮助的人,您不如去请她们过来,想必她们是受了上帝的指引来这里帮助您的。”拉斐尔透过门往里面伸头看了一下,真诚的对神父说。
“是吗?是啊,是啊,真是太好了。”神父脸上的纹路由于欣喜和安心被填平了一些,稍稍光滑了些的头不停地点着。
“我现在就去旅馆。”神父忘了跟她们告别,抬起脚就往旅馆去了,去的路上嘴里不停念着:“我们是按着主的旨意办事的,我们互相帮助,他听见了人间的苦难。”
拉斐尔没有在教堂逗留,她们在教堂门口看了好一会儿,除了医生的走动声,病人的呼痛声,大部分时间教堂就像一个快要咽气的病人,那么平静,那么神秘。在死亡与命运面前她们所能做的也没有比躺在里面的人多吧。
“我们回去吧,他也差不多要醒了,让她们在这里照顾这些受伤的人,倒像是我们帮了她们一把。”拉斐尔看着沉默的伙伴,领着她们回去了。
在路上碰到了往教堂赶的神父,后面跟着两个修女,一个满脸麻子的曾今在旅馆里夸夸其谈她曾今去过意大利、奥地利和克里米亚的战场,以其威严和奉献的精神护理了不计其数的士兵,她现在跟在神父后面,斑斑点点的脸上却那么疑惑和无措,温顺而预感受到上帝感召的全身之中只有那双不停赶路的腿而已;在她旁边的沉默而漂亮的修女,带着她干瘪的**和预料到它们在劳苦烦闷的照料使命中逐渐变得更加干瘪而愁苦的表情跟在后面。神父向拉斐尔充满谢意地点了一下头,他身上高尚的献身精神仿佛幻化成了一道绳索,捆着两位修女往上帝显示神迹的地方去了。
羊脂球看着他们远去,她心里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是希望那个发高热的普鲁士士兵能活到明天,活到他见到他的亲人的那一天,活到他不曾遭遇这场战争能活到的那个岁数。
马洛看着她们往旅馆走来,连忙把脸转过去了,僵硬着手脚,故意像是没有注意到她们那样,一脸不自然地与她们擦身过去。
佛丽娜看他这副样子看得多了,知道不先跟他打招呼他是不会先开口的。而此时旅馆里传来一阵杀猪似的哀嚎,就像吹响了号角一样,她浑身都抖擞了起来,听到这些落入陷阱的小动物绝望的呼号,她忍着不马上跑过去欣赏那些狼狈的小丑。叫住了马洛。
“马洛,那是什么声音啊?”佛丽娜问道。
“那个胖子的声音吧,还有像头熊一样的他的夫人。”马洛和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尽往别处看,好像他对面的人衣着暴露,他出于礼貌把头偏过去一样,细小的公鸡脖上面马虎地插了一颗头,他的眼球在眼眶里不安的转动。
佛丽娜三个相视而笑,不过还是装作毫不知情的口吻,问道:“天哪!多么凄厉的声音啊!上帝保佑,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迈瑞夸张地睁大了眼,尽量不那么幸灾乐祸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