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是谁?好久没有人问起我的名字了。”青衣男子长叹一声道:“我大概就是你吧!”
“我?你是我?”
“不错,这里是九幽之下,只有死人才能来的地方。”
“难道我已经死了?不可能!”
“起来了,睡得跟死猪一样。”舞霓看着睡梦中的姬平,狠狠的踢了一脚。她身边一少年有些无奈的道:“无妨,让他多睡会吧。”
舞霓白了那男子一眼道:“我们还要赶回敕阴山呢。”说着又是狠狠的踢了一脚。
姬平吃痛,从梦中惊醒过来,他刚睁开眼,便看见舞霓双眼圆睁,显然是很气愤的样子。在她身边多了一个青年男子,微笑这看着自己。那青年男子道:“不多睡一会了?”
姬平摇了摇头,站起身子,拂去了身上的沙土,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英俊的男子,这男子一身黑衣,长相俊朗,星眉剑目,背上背了一柄幽黑的长剑。那男子看姬平正打量他,便开口道:“我叫沈离。”
“我叫姬平。”
“好了你们两个还是别啰嗦了,赶紧回山才是正事。”舞霓撇了姬平与沈离一眼,径直的向东行去。沈离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脾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也跟了上去。
三人一路向东而行,正是万魂宗敕阴山方向。敕勒与昆仑相距千里之遥,凌空御剑尚需半日时光。舞霓因有伤在身,故而难以为继。姬平更不用说,这一日夜间也只是疾走如飞,比普通人快一些罢了。沈离纵然在魂道一途踏入第三重境界,但是面对这二人这只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所幸也一并迈步向前,走在这茫茫无边际的黄沙中。
烈日炎炎,炙烤着大地,三人就这样约莫走了小半日,饥渴难耐自是不必说。三人中最先支撑不住的便是姬平,他本是凡人之躯,突然身体踉跄着便栽倒在地。走在三人最前端的沈离听到声音回头望去,看到姬平的样子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道:“好了我们先在此休息吧。”说完他慢了几步,扶住身后的舞霓,就这样并肩坐在砂石上。烈日当空,这片沙海如是沸腾了一般,稍有的微风吹过,扑面而来的也是滚滚的热浪。
沈离打量了姬平舞霓二人,随手从身后取下一个用兽皮缝制的袋子,递给了舞霓歉意的道:“来时匆忙,就只有这个了。”舞霓随手接过,放在嘴边狠狠的喝了一口,随后用手抹去了嘴角的水迹,随后又丢给了姬平,大有好爽之气。转身看向沈离嗔怒道:“有这好东西,为什么不早些拿出来,害的本姑娘……”舞霓话未说完,却见沈离怔怔的看着前方,沉默不语。、
“咳咳,这……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难喝?”姬平一手抚胸,口中猛烈的咳嗽着,脸色已经涨的通红。
舞霓与沈离同时转过头看向姬平,见他如此狼狈的样子,心中均是一愣。片刻之后舞霓哈哈大笑起来。到是沈离歉意的一笑道:“姬师弟难道没有喝过酒?”
“酒?难道这就是酒?”姬平再次把那兽皮袋子凑到了嘴边,用力的嗅了嗅。单是闻这味道便只觉一股热流从鼻中奔流而下直入腹中。他生于雪山,自然是没有见过酒的,但是上山的这数月以来到是听到过酒,却也不知其为何物,今日终于的见。
沈离见他如此的样子已然明白,又解释道:“这西北寒荒之地天气寒冷,尤是夜间寒气极盛,我辈虽都是修道中人,不怕寒气。但是寒气一旦入体也是极为痛苦。这烈酒便有驱寒之能,因此山中弟子都会随身带一带烈酒,以备不时之需。”
姬平“哦”了一声,又把那就带放到嘴边,这次他没有去嗅,而是慢慢的放到了嘴边,仰起头,微微的带起了酒袋。
“咕咚”“咕咚”他闭上眼睛,一连喝了数口才将酒袋放下。
不知何时舞霓停止了大笑,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姬平喃喃道:“这,不会也是一个酒鬼吧。”他说完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伸手抓过那个酒袋,大有恼怒之意。方才还是沉甸甸的酒袋,现在却已经所剩无几。
“你,你竟然……”
“好酒,只是怎么感觉有些头晕。”姬平看着有些恼怒的舞霓问道。舞霓狠狠的看了姬平一眼,将那只酒袋放到了身后,冷笑道:“头晕事小,待会你还想睡觉呢!”说着他嗔怪的看了一眼沈离,大有“都怪你的意思。”忽的听姬平道:“确实是有些困了”说完便栽倒在地。沈离走上前,看见姬平如此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将手心抵住他的后背,道:“也只能如此了……”他的话未说完,却是皱起了眉头。舞霓看见沈离的古怪的表情道:“怎么了?”
沈离站起身,看着姬平,目光中又几分疑惑,片刻才道:“我才我为他驱除酒力,探过他的经脉,在他的经脉中有一处,不知为何我魂力触及此处便如石牛如海。那一处地方,隐隐的似是有一股吸噬之力。”舞霓到是不以为然,她深知姬平对于魂道一途的境界,这个只停留在通魂境的人难道会有怎样的不寻常之处。
“或许是经脉蔽塞所至吧,他通魂境已经停留了十年,普通人最多三年便可从通魂境迈入幽魂境但是……”舞霓叹息一声没有再往下说。纵是舞霓不说沈离也已然明白。
“天赋”
有的人天赋极佳,在修炼一途稍许的努力便可超越同辈众人。这当然便是修道者中的翘楚。而有的人却是天赋欠佳,事倍功半自不用说,更有人穷极一生也无法迈进修真的行列,也只能做个凡人,只是力气比凡人大了些罢了。
一阵冷风吹过,姬平悠悠的醒转过来。他揉了揉尚有些发晕的头,不经意间看到了舞霓那不善的目光。
“看你下次还敢喝酒!”舞霓有些气愤的道。姬平这才恍然醒悟,原来这一切都是喝酒的缘故,心中惭愧,便低头不语。
“好了,舞霓师妹,姬兄弟第一次喝酒,自然不知道这酒性,我们还是休息一下吧,还要继续赶路。”沈离说完,便走到不远处的那个沙丘上坐了下来,怔怔的看着远处。舞霓狠狠的瞪了姬平一眼,也随着沈离走上了山丘,并肩坐了下来。姬平挣扎着踉跄着也走上了山丘。三人面东而坐,前方是茫茫沙海,无数的沙丘高低起伏,如是海浪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风过之处,就在那前方似是有阵阵的血腥味传来。姬平忽然打了一个寒颤,猛的站起身向极力的向远处眺望。黄沙万里,并无异样之处,只是目力所及,却也看不穿沙丘之后到底是怎样的景象。
沈离回过神,眼中似是有悲戚之色,他伸手指了指远处沙丘沉声道:“那里便是来时,所遇寒荒兽群之处,那几分师弟便是死于兽群之中。”姬平没有作声,只是怔怔的看着沈离所指的方向,片刻嘴中喃喃道:“他们都是来寻我们的吧!”沈离沉默,之后又开口道:“十六人,唯我独活。”
姬平看着远处的那片沙丘,阵阵的血腥味随风飘散,嗅入鼻中,将方才的醉意冲淡了许多。他站起身,一步步的向那片沙丘上走去。
“喂,你要去哪?”舞霓看着姬平有些摇晃的身影大声喊道。
“我去那他们的尸骨埋了,入土为安吧”姬平没有回头一步步的向前走着,却忽听沈离道:“不用去了。”姬平微微一愣回过头看向沈离。沈离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低声道:“寒荒兽群残忍,弑杀,他们所杀之人必是生啖其肉,哪里会有什么尸身。”沈离的话语平淡,似乎是在说一件最为平常的事情。这些年他看惯了魂教内部的阴谋诡计与杀伐,这些事情早就已经看的平淡。但是在姬平听来,却是骇人听闻,特别是听到“生啖其肉”腹内如潮水般的翻涌起来,跌坐在地,又呕吐不止,酒意全消。片刻,他还是站了起来,迈着有些虚浮的步伐,向前走去。
舞霓看着姬平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却听沈离淡淡的道:“让他去吧,这样他或许会好受一些。”
姬平慢慢的走上了那片沙丘,炎风拂面,满是血腥的味道,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日夜,但是血腥的味道却没有减弱几分,心中便也不由得烦躁起来。仿佛是在不知名处有什么东西在撩拨这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一步,一步,终于站在了沙丘之上。低头,俯瞰。那里宛如是一片修罗战场。本应是黄褐色的砂石早已经被无数的鲜血浸染成了暗黑色,凝固在一起。在暗黑色的砂堆上,残肢断臂散落一地,早已辨认不出他以前的模样。数柄残剑仍旧倒插在蛮牛兽的腹中,未能拨出,残剑的剑身上,鲜血凝成了一道道暗红色的血痕,在这苍茫的大漠中尤为凄美。残剑一旁破碎了的黑袍随风飞舞。却始终未见一人。
姬平看着眼前修罗地狱一般的情景心绪难平,惊骇之余,有些许的自责。黑袍的衣袖下他用尽的全身的力气攥起的手微微的颤抖着,手臂上因为愤怒的缘故已经泛起条条的青筋。
“你不必自责,他们只是尽了一个宗门弟子应该尽的责任。”不知何时沈离与舞霓已经走到了姬平的身后,沈离看了一眼姬平,转而又看向前方,他目光如电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开口道。姬平没有说话,满地的残肢断臂,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味如是惊涛巨浪一般拍打着他的心神。他可以想象的到当时的厮杀是何等的惨烈,那场景比那天脉山中风雷激荡的煌煌天威更要恐怖了许多。
舞霓望着前方曾经的战场,眉头紧锁。开口道:“这些尸身皆是人身牛头,应是寒荒兽群之一的蛮牛兽无疑。蛮牛兽随是力大无穷,但是身形笨拙,并无御空之能。你们就算不敌,总应该可以逃脱吧。”
沈离惨然一笑,看向远方的目光有些阴冷起来,他仿佛有看到了昨日的那场厮杀,淡淡的道:“还有人!”
舞霓一怔,似乎是没明白他的意思。沈离继续道:“寒荒兽群向来神秘,自千年之前消失便再未出现过。远古之时,寒荒地域共存三十六族,我们所说的寒荒兽群,只不过是这三十六族中开启灵智的五族罢了。五族中除了蛮牛,寒蛟,灵狐,三族灵智颇慧,还有两族,他们便是人。”说着他指向了那些蛮牛兽的尸身说:“蛮牛兽便是五族中最低等的一族,终其一生也不会修炼成人,他们灵智初开,且皮肉坚韧,最适合做冲锋陷阵的战士。而灵狐与寒蛟,他们经过千年的修炼,可化形为人,灵智全开,与常人无异。甚至有些许的灵兽修为大乘之后要比人族中修士要强大许多。”
不知何时姬平已经回过了神,他猛然间想到了前夜的那个妩媚的白衣女子,心中暗想:“难道她也是妖兽所化?”心中不由的升起些许的怅然,却听舞霓急不可耐的问道:“其他的两族的?”
“其他的两族他们便是人了,其中最有实力的便是五族真神。”
舞霓冷哼了一声:“没想到有人会真的甘心与这些畜生为伍。”沈离不语,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了敕阴山的方向,眼中闪过了忧虑之色,久久的才开口说道:“或许在有些人的眼中,这些畜生,要比人更容易相处吧!”他声音冷淡听不出又任何的感情。
舞霓若有所思,想起了山中的十年。
“或许吧。”她慢慢的吐出三个字,话语中似是有些许的无奈。
又是一天的日暮时分,夕阳低垂在西边的天际,染红了漫天的云霞,也浸透了这片苍凉的大漠。三人走在大漠的黄沙之上,地上的身影被拉出了数丈之长,晚风略带了些许的凉意徐徐吹来,平复了三人躁动的心情,偶尔也会调皮的卷起阵阵的扬沙。
突然就在三人身后,西方的某处,苍凉凄厉的号角声长鸣,打破了这片荒漠上的的宁静。随着号角的嘶鸣声,隐隐的大地仿佛随之震颤了一下。这场景姬平与舞霓时如此的熟悉。
三人不约而同的回头,向着传来号角声音的方向望去,那边已然卷起了漫天的沙尘,大有遮天蔽日之势。舞霓望着传出的烟尘若有所思,道:“离宗主出关十年之期尚有数月,昆仑山际的冰雪也未消融,看来真神是等不及要提前发难了。”
沈离蓦然的点了点头。似乎有些许的无奈。姬平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他初到寒荒不久,自然也不知道其中的恩怨纠葛。听到舞霓与沈离他们二人的谈话,心中更是云山雾绕,后来索性也不再去想,但是当他听到“真神”二字时,心中猛然一惊。当日昆仑山脉不知名的山峰上,那只也不知道修炼了多少年已经化形的寒蛟,听到真神二字时发自本能的惊惧。他心中暗想,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或是一只妖兽,会让众兽臣服,以至于惊惧至斯。
斜阳晚照,回身遥望,滚滚烟尘遮住了傍晚时分的长河落日,在这寥落的荒漠中如是一场沙尘风暴,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