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之后,寒山城。
寒山城,地处西北之地,是由神州中都进入西北的最后一座城池。以寒山城为界,以南乃神州中都,沃野千里,物阜民丰,聚集着神州大部分的人口。以北则是苦寒之所,皑皑白雪,苍茫雪山绵延千里。山城西北便是寒荒,无边无际的戈壁与沙漠互相交替,鲜有绿洲,亦不毛之处。
寒山城虽处中都之外,却因地缘优势,商业尤为发达。神州中都的华丽丝绸与茶叶,北部雪山的珍贵药材,西北荒漠的各色奇珍异宝在次进行交换买卖,因此城中更是聚集了众多商贾名流之士。
千年之前,神魂之役,魂族惨败,被迫逃往西北荒漠之地。寒山城亦为神门中之人镇守,但是近百年来,魂教势力不断壮大,而神门之地据此尚有千里之遥,影响已渐乎其微。此消彼长,几番争斗之后魂教逐渐占据上风,取得了此地的控制权。因此山城中到处可见身穿魂族服饰之人行走于大街之上,而此地少有的神门弟子,却不敢如此的嚣张。不过这数月以来,大批的神门中人涌入了寒山城,魂教弟子也只得暂避其锋芒。
“胸口碎大石,十文钱一次!”
在人群密集的长街另一端的空地上,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汉子高声的叫喊着。随着他的喊声,那片空地上渐渐的人多了起来,其中有好事的看客,也不乏有镶金戴玉的豪绅富贾。但是在人群中也有一个衣衫破烂,似是小叫花子的少年。这少年随时蓬头垢面,但是细细看去却也是眉目清秀,只是不知为何他腰悬一只碧绿的长箫,看上去又像是风雅中人。那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后山得以侥幸活下来的姬平。他原本整洁的黑袍,也在与赤练蛇妖的争斗中被打的破碎不堪,穿过荒漠与戈壁皮肤被晒的幽黑,满脸的泥土,难怪被人当做叫花子。
一月之前姬平的伤势已经复原,在山洞中犹豫了很久,才决定下山。既然已经熟记那人所刻在地上的功法,便是答应那人将他的尸骨送回天玑山,埋于山脚之下。虽然他不知道天玑山到底在何处,但是他知道承君此诺,必守一生的道理。想到了后山石洞中那人死后仍是念念不忘落叶归根,便想到了天脉山中亲人,此去一别已是数月有余。他初出远门,又遇众多凶险之事,思乡之情竟是再也无法抑制,便离开山洞,从青鸾峰的另一侧下山而去。但是敕阴山居于神州之外,又是寒荒之地,周边皆是荒漠戈壁无一处水源。临走之时曾大牛所送的那袋清水也以喝光,因此穿过荒漠因缺水差点丢掉性命,幸亏遇一支经商的驼队,才跟随来到寒山城。寒山城中,三教九流中人众多,他如此模样,被当做小叫花子也不甚奇怪。他生平第一次来到大城,心中惊异这世间竟有如此繁华之所在,对周遭事物充满好奇,忽听有人叫喊胸口碎大石,便也挤了过去。他身材瘦小,身上又脏,围观的众人见他挤将过来,都是纷纷闪避。因此没怎么用力竟是挤到到了人群前面。
那片空地的正中,一个山褴褛的中年汉子,面带这些许猥琐的笑意道:“胸口碎大石,十文钱一次,砸碎巨石我倒找三十文,这位公子你不来试一试?”说着那猥琐的大汉走到了一个穿戴颇为讲究的年轻公子面前有些谄媚的说道。那年轻的公子手捂口鼻,摆了摆手示意那大汉不要靠前,然后转身对身旁的一个壮汉说道:“阿虎你去试一试。”说着随手丢出一锭银子。那猥琐中年汉子伸手接住,谄媚道:“公子真是阔气,一看就知道时前途无量。”说完他走到一块巨石前,道:“来吧!”
刚才受那年轻公子指示的汉子,上前一步,走到了场中放的大锤前,向着看热闹的众人作了作揖,便伸手向大锤拿去,他身材粗壮,膀大腰圆,看上去孔武有力。顿时人群中传出一阵喝彩之声。在这一片喝彩声中,那壮汉伸手去拿大锤,但是用了几次力,都没有将大锤提起,反而是涨的脸通红。看热闹的众人见此场景,也不再吆喝,纷纷露出了鄙夷的目光,其中有人道:“看似威武,原来是外强中干。”其余人听吧,顿时哈哈大笑。
年轻公子面色阴沉,他向周围瞥了一眼,他身旁的又一壮汉走了上去,这一个壮汉似乎是要比上一个结实一些。只见这壮汉,一把扯掉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盘根错节的肌肉,双手握住大锤,一声厉喝,猛地向上提去。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成功的时候,那壮汉身体一晃,猛的坐倒在地,嘴中兀自穿着粗气,那不知是何种材料所制的大锤也只是微微的动了动。
那猥琐的中年汉子哈哈大笑,道:“还有哪位要试一试,每次只需十文钱。”咱看热闹的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上前的意思。
“我,我能试一试吗?”人群中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声音不大,但是场中突然间安静下来,众人纷纷的向那说话之人看去,片刻哈哈大笑声不止。说话的人正是姬平,他身材瘦小,又似乞丐模样,众人这才看他不起,所以才放声狂笑。姬平摸了摸肚子,似是有咕咕声传来,他实在是饿了,但身上并无分文。
“但是我没钱?”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姬平又是不好意思的说道。
“没钱?”那中年汉子摸了摸头,似是有些为难道。
“这位小兄弟的钱我付了。”说话间,人群一阵熙攘,让出了一条一人宽的道路,一个中年富商模样的人走了出来。他身材微胖,皮肤白净,一身锦缎华服,腰间悬挂一火焰形状的玉佩。
“那感情好,既然宁庄主说是付钱,那就让着小兄弟来试上一试。”碎大石的中年猥琐汉子笑着道。
宁庄主走到姬平面前,仔细的看了看,笑道:“我素来钦佩有胆识的英雄豪杰,这位小兄弟,我宁某相信你。”说着示意姬平上前。
姬平缓缓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被这许多人围观他有些胆怯,但是想到了还饿这肚子,也顾不得,便走到那大锤前,双手握住锤柄,一咬牙,用力。在众人等待看笑话之际,他竟是将那柄大锤举了起来。顿时在场众人目瞪口呆,原本那些将要笑出声的人也闭口不言。
“好!”人群中宁庄主拍手道。紧随其后,场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只有那碎大的猥琐中年男子面露懊恼之色。
“碎大石的,赶紧把那石头放在身上,让着小兄弟一锤砸下,看看到底能不能砸碎。”人群中有人喊道,呼喝声也相继传出。碎大石的中年汉子面色土灰,走到姬平面前,讪笑一声道:“这位小兄弟,咱能不能商量商量,这银子我们一人一半可好,你看我在这张罗了半天了。总有一份辛苦钱吧。”还未等姬平回答,有耳尖之人听到了他的说话,大声喝道:“想要欺负这小兄弟耍赖不成。”这一声怒喝之下,愤愤不平的人群便用了上来,将那碎大石中年汉子围在了中间。
“不要动手,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我给钱还不成吗!”说着便不舍的从衣袖中掏出了那锭银子向姬平扔去,嘴中喃喃道:“还没捂热乎呢。”说完飞快的挤出了人群消失在街角。姬平拿到银子也便离开了。
在他们二人走后,那名叫阿虎的汉子似是不服气,便又走到了那柄大锤前,双手握住锤柄猛的用力,却是不料连人带锤猛地后仰在地。这时那些仍未散去的看客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纷纷靠近看看究竟。这一看之下却是懊恼不已,纷纷出生怒骂那碎大石中年汉子。原来这只是一柄普通的大锤,不知被那碎大石的中年汉子用什么东西牢牢的粘在路面的青石上,那青石又是嵌入泥土中极深,任你又再大的力气也别想将青石一块拔出。只是姬平天生神力,竟将那大锤与青石分开。众人无不赞叹神力惊人。待众人明白过来想要找那碎大石的中年汉子,还哪有踪影。
姬平拿着那锭银子在城中转了一圈,实在是大开眼界,但是无奈腹内早已经咕咕作响,猛然间闻到一股香气,那是饭菜的香气。便抬头望去,只见街道的一旁有一座三层的阁楼,阁楼正中有一牌匾,上书迎客斋三字,饭香四溢,便是从这迎客斋中飘出。姬平实在是无法抵挡这饭菜的诱惑,便抬脚向楼中走去,不料,却有人挡在了他的身前。
“小叫花子,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姬平抬头看去,眼前是一相貌凶恶的大汉,正是那个被叫做林虎的人。姬平道:“难道这不是吃饭的地方?”
林虎哈哈大笑,片刻方停,讥笑道:“没错,是吃饭的地方,不过你肯定是吃不起。”姬平心下愤怒,握紧了手中的那锭银子,道:“我有钱。”说着便拿了出来。不料林虎笑声更加的放肆道“这些钱也就是够买碗水喝,赶紧滚,别打扰我家公子用膳。”
随着呵斥声,又聚集过数个彪形大汉,正是那位公子的几个随从。姬平低下头后退了几步,这时,突然从侧面伸出一只沾满油腥的大手将他拽到了一边上。姬平猛的抬起头,只见眼前站着一个身穿破烂衣衫的中年男子,满脸的灰尘,下巴处一撮不算长的胡须,泛着油光,脸上带着猥琐的笑容,看向酒楼中,使劲的嗅了嗅,又是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碎大石的!”姬平惊叫一声。
中年汉子收回了垂涎的目光,看向姬平嘿嘿一笑道:“兄弟,行啊要饭都要到迎客斋来了,很有眼光,这里的烧鸡做的可是一绝。”说着竖起了大拇指,脸上猥琐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嘴角好像是有什么晶莹的东西欲要滴落。
姬平后退一步没有想搭理他,那猥琐的中年男子并没有善罢甘休,伸手将姬平拦住道:“你砸了我的场子,饭钱也被你抢走了,你的良心就没有一丁点的愧疚?”
“你,你,那是你应该给的。”说完也不理那碎大石的转身就走,走了数步,心下稍有愧疚,便又转身,只见碎大石的脸上猥琐的笑容不见了,神情严肃起来,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姿态,道:“万魂宗弟子,在此处可从来都是横着走的。”
听到“万魂宗”三个字姬平猛的一怔,双眼直直的盯着碎大石的中年汉子。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万魂宗弟子?”
碎大石的脸色严肃,正色道:“本仙人世间游历多年,自然是能掐会算。”
“仙人?你哪里有半分像是仙人的模样。”姬平道。
碎大石的中年汉子腰身挺立,抬眼望天,手中还兀自坐着法诀道:“所谓大隐隐于市本仙人也自是未能脱俗啊。”他停止了手中作这法诀的手势又道:“你可叫姬平?”
听到自己的名字姬平更是惊讶了,心中暗叹:“世间竟会有如此高人。”便施礼微微一拜道:“在下失礼了。”
碎大石的中年男子看到姬平如此认真的模样,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抬起右手,只见上面挂着一块黑色玉简,赫然写着“万魂宗姬平”几个字。
其实姬平也并未拜在万魂宗门下,只是被那老人所救,在山上住了数月。这黑色玉简便是姬平方上敕勒山时曾大牛给他的玉简,以方便山中走动。
姬平看到那碎大石的脸上又恢复了方才那猥琐的表情,一时气愤难当。自己堂堂七尺男儿,何时糟人如此戏弄,手中暗暗用力。那道士更是眼疾手快,迅速的向后退了一步道:“饿着呢,不想打架。”
姬平无奈,强忍着将心中怒气压下,但牙齿仍是咬的咯咯作响。
碎大石的中年汉子感觉到自己做的有点欺人太甚,话语也软了下来:“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这顿饭我请,就在这迎客斋吃,咱进去就吃,吃完就走,看谁敢阻拦。”说着率先向屋内走去。姬平瞪了他一眼,却见那碎大石的已经到了迎客斋近前,他嚣张的扬了扬手中刻有万魂宗姬平名字的玉简,大步走了进去。那数个嚣张的彪形大汉,看到玉简低头站在一边,连吭也未吭一声。姬平看到此情景,顿时热血上涌,浑身不停的颤抖,很有想骂人的冲动,随即也跟了进去。
方已坐定,碎大石的把玉简往桌上狠狠的一拍喊道:“好酒好肉赶紧上,晚了老子拆了你们的店”说完转过头,盯着姬平很无耻的笑了。不过多时,酒肉均已上齐,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烧鸡就啃,一边嚼着一边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道:“吃啊,你也吃,不吃白不吃。”
姬平很想知道怎么有人会如此的无耻,强行平复了一下心情,笑着问道:“相识半日,还不知道尊驾大名。”
碎大石的中年汉子自顾自的吃着,头也没抬,从牙缝中崩出几个字“吴剑仁”
姬平一愣,顿时乐了,心中怒火也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暗道:“这个名字倒是与你挺配。”
他正自心下暗笑,低头一看,桌子上的菜已经所剩无几,他心中暗骂,便什么也顾不得大吃起来。
吴剑仁抬头看了姬平一眼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倒也浑不在意,又低下头猛吃一阵。不消片刻,他们眼前的桌子上已经是杯盘狼藉。吴剑仁吃饱喝足,用那只满是油污的衣袖又擦了擦嘴道:“吃饱喝足,也该休息了。小二来两间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