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多少?”帘子里的公公问。
“我……这是500,您数数。”于欢慌乱地点了点手里的银票。
屋子里传来一阵山呼海啸般的笑声。“拉倒吧您,我们这可起底都是一千。您拿五百两就空手套白狼,还赚这么大一人情,唬谁呢?”帘子里有人戏谑道。
“那加上这个,够不?”说罢,于欢一把拔掉手上的戒指,摔在偌大的桌子上。一个赌场的工作人员便走了过来,在烛光下认真端详了一会,“猫眼儿?”
于欢点了点头。
“成色倒还挺好……满打满算折,这俩加一块也得小一千两。”
“哪有算满了折价的呀?”帘子里的人又说。
“哎呀都是玩玩嘛。人家都豁出去了要押,有什么不能押的?”另一个人说了。
“押大押小?”赌场的人问。
“听公公的。”王四六突然回过神来,说。
“老规矩。”里面的公公说。
“押大押小,买定离手!”那摇骰子的轻快地叫了一声,手里的盅子上下翻飞。待到“咣当”一声,骰盅落到桌面,只见那人一开——骰子居然硬整整碎成两半!
“大,这位公公赢了!”一时间,满堂喝彩。
“所以,您的‘老规矩’是押大吗?”于欢有点摸不到头脑。
“不。”公公摇了摇头。
“那是押什么?”
“押我自己赢。”
“呸!”千里之外的乌鸦岭,坐在宝座上的男人大声唾了一口。
“三八呀,”于大爷走到一旁,苦口婆心地说,“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皇上不是傻子,前朝阉党和清流掐得那么狠,他比谁都清楚,只是要互相牵制罢了。单就我知道的,这两边的手上,无论是徐公公还是什么孙大人,手里没一个不沾着血的。你不应该执着与所谓让谁‘血债血偿’,像现在这样,保一方百姓,不好吗?”
王三八一时陷入了沉默。
“还有,最近最好小心一点。我看了邸报,一些这边的官员已经上奏朝廷,想要弄你。目前来看,兵部拿不出钱,一时不会用兵。但真要是几万人来平你,凭你现在的能力,还远远不够应付。你准备怎么办?”于大爷在庭院里转圈踱着步。
“义父,这您可小瞧我了。”王三八突然起身一抖长袖上的灰尘,向于大爷恭敬地往前一鞠躬,“您往这边看!小的们,上家伙!”
说话间,几个喽啰竟搬来了一个大的射箭红心靶,还拿来了一把长的火枪。于大爷端起枪,仔细端详,发现这枪的枪机十分奇特,和他仿造的最新的鲁密铳都一点也不一样,像是一个狗叼着一块火石。“这是什么操作?”于大爷问。
“这是我发明的打火枪机!”王三八显得踌躇满志。
“啥玩意?”于大爷不解。
“您看啊,咱原来那种火绳枪,又大又重,换弹也慢;我这个用火石打火,只需要在后面把发射的和点火的药一口气填完,再拉这个压实,在前面装上弹丸,一放枪,就可以发射了!这个枪还很轻,火力还猛,只要我们人多枪多,什么人都不敢动我们!”说罢,王三八拉开枪机,一把举枪瞄准,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王三八用打火枪正中靶心!
“这打得还挺准的……”于大爷陷入沉思,“那你们现在有多少把这样的枪?”
“五十。”王三八异常激动,“所以,我希望您能留下来!只要有您的手艺,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有足够的枪——我们不差钱的。只要我有这些枪,再弄一些马,我们的势力可以扩展到整个省,到时候就是直隶总督也会怕我们!”
于大爷双手合十坐在台阶上,思绪穿过了茫茫硝烟。他不是不想留下来,但是王三八的野心让他有点忌惮。另外,他还担心王四六和于欢的安危,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抽身营救的方法。面对天上的云彩,他默默无言。他甚至不清楚王三八会对他怎么样。
而在京城的地下赌场,待帘子后面的官员悻悻地走得差不多了,于欢和王四六也要走,却被帘子后面的公公拦了下来。“等一下!”一个小太监走出来,示意二人也到帘子里面去。于欢叫住王四六,和他一起跟着小太监走到另一间房间。只见房间里烛火摇曳,略显昏暗,地板上铺了一张老虎的全身皮。而就在正前方的座上,一位穿着飞鱼服的老太监气势恢宏地端坐着,烛光照着他惨淡的脸。
“给徐公公请安。”还没等于欢反应过来,王四六一把把于欢拉到地上磕头。说话间,于欢只听见刀出鞘的一声,只见那个太监转身拔起身后的一把日本刀,把刀刃正好架在王四六的光头上,血一点点地从他的秃头处滴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
“别人知道,不许我们知道?王四六十分淡定。
“你们是什么人?”太监似乎在掩饰着恐惧。
“行里人。”王四六抬起头,刀刃便一直划到鼻尖,弄得他满脸都是血。太监听了一惊,忙把刀丢在一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二人。
“你是于千那边的人?”太监坐回到主座上。
“嗯?”王四六没点头,也没摇头。
“起来吧。”太监把头扭到一边。
王四六和于欢这才站了起来。“谢谢你们今天,居然敢借我钱。”
“瞧您说的。我又没打算让您还,怎么能叫借呢。”于欢笑着说。
“那这可是天大的人情啊。你们受得起吗?”
“喂!你大爷的,是你借我们钱,怎么成我们受不受得起了?”于欢很是不满,想冲上前用塑料小鸭子打爆这个老太监的狗头,却被王四六拉回来了。
“Na?ve。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有人敢要我还钱。”老太监似乎有点惊讶。
“那你今天算是见到了。你欠我们的,用什么还?”于欢问。
“就你那个破戒指和那些银票?”
“对!”于欢咬牙切齿,“当这么大的官,连点契约精神都没有吗?您很强就可以仗势欺人不讲道理了?皇上会怎么看您啊?”
太监突然笑了起来,“你这个磨人的豆浆机。这样,我给你写个白条,你到时候到我家里来拿,怎么样?”
“我不是要你钱。”于欢说。这一说不要紧,王四六的眼珠子差点从脑袋里调出来。“你想干什么呀?说让他还钱又不还?”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转头跟于欢咬耳朵。
“那你要什么?”太监冷冷的说。
“我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想像那些说书的一样,要个我的什么玉佩?就算我真是你们说的那个徐公公,我会说给你就给你?”太监乜斜着看了他一眼。
于欢突然一时语塞。
“这样吧,作为偿还,我送你一样宝贝。它或许对你有点用处。”老太监一伸手,刚才的小太监就把一个信封递给于欢。于欢接过信封,鞠躬道谢后离开,连头也没有回。
“我去!你想干什么呀!”王四六在黑暗的走廊里不住地拽着于欢的袖口。“你知道他是谁吗!”见于欢冷若冰霜,毫无惧色,他又补了一句。
“他不就是司礼监那个徐公公嘛。”
“那你为什么不害怕?”
“我们全家之前还害怕呢,有用吗?”黑暗里,于欢的眸子哭得发亮。她泪汪汪地看着王四六。
王四六突然说不出话来。他擦了擦于欢眼角的泪痕,然后牵起她的手走出赌场。
二人回到房间,才顾得上细细观察面前的信封。于欢有点激动,在烛光下轻轻地把信封撕开,才发现里面装着一张叠了几叠的纸。
“这是啥?”
“是一种证明……吗?”王四六有点莫名其妙。
于欢没说话,把叠起来的纸打开才发现,里面装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证明,而是……
徐公公的签名照?
说是照片,其实并不是(那时候当然没有照片),只是一张画得略显粗糙的画像,下面还有一个用毛笔写就的签名。虽然签名很煳,看不清具体的内容,但是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出来,最前面的一个字分明是“徐”!
“鸭儿呦,他真的是司礼监的徐公公……”于欢一时靓女语塞。
“我见过他,让你跪,你还没反应,真是。”王四六有点不满。
“你什么时候见过的?”
“好像是小的时候和师父一起见的……”
于欢脸色一变,“那你觉得,他还会记得你吗?会暴露身份吗?”
“不知道……”王四六看着徐公公的签名照出神。
于欢并没有说话,她想起了自己死去的爹娘。
而在怡骚楼外,徐公公早就换了一件便服,戴着口罩,钻进了早就停在外面的一架细软小轿里。刚才跟在身边的小太监在一边轻轻掀开帘子,“公公,咱们去哪?”
“去兵部。”
“您不是刚刚去过一次吗?”小太监问。
“那又怎样——这次不一样,我或许有别的办法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