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先生爱吃,我想他烧菜的功夫也不会差,他说我一定要尝尝他烧的菜。受他邀请,三天后,我拜访了他的府邸。
飒先生的家座落在A城西外环,那里有一整片的豪华别墅,还有几个高尔夫球场和赛马场,这是有钱人住所的标志所在。我没有太多过冬的衣服,因为冬天对于我来说就该是闭门不出的季节,这些年所生活的秋城和A城又都是冬季漫长的城市,所以根深蒂固的思想便是,每365天我只存在于这世上200天左右。身为女人,我厌倦购物,衣服都是穿了好几年的,又不喜打扮,出门来走在这富人区,颇感不适。路边被修剪的出了神的塔松,身边飞驰而过的各种豪车,高跟鞋踏的格外有力的贵妇,以及她们随身牵着的蝴蝶犬,我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一时间我就像个误闯了力巴店的懵懂无知的女孩,或是进的是青楼妓院,她们定是以为我是来投靠她们的,希望在这里偶遇一位公子哥,从此衣食无忧。
到了飒先生的那栋别墅后,飒先生曾对我说的关于那个送猫女人的谎言便不告而破了,因为他并没有邻居,房子四周都是草地,离他最近的一家住户都在拐过弯去的另一条路上。他家没有别人,没有保姆,只有一个管家。我想管家许是都称不上,这个大爷每天住在这里的任务就是烧锅炉,前园东侧的几排花圃也是他照料。
站在门口,大爷问我,你是亦沫。
嗯,你好,飒先生在家吗。
不在,但他告诉我你来了之后可以自己进去,哪间房都为你敞开着。
我说,他倒坦诚。
大爷也很风趣,那我呢。
你,你也很坦诚。
别墅很大,我的父亲虽然也是个有钱人,但在秋城住了很多年的别墅并没有飒先生的别墅的这种感觉,该是他的这所房子座落在这样的位置,沾染了富贵气。有很多间卧室,无法分辨哪一间是飒先生的卧室。肖子曾经告诉过我,要和一个男人往深处交往,一定要去看看他的卧室,还要在他不在的时候独自去看,现在看来,这一想法,我是如愿以偿了。走廊里挂满了画,我不太懂,肖子该是懂的,可她已经走了,我也不能拍了照给她发去让她帮我通过这些画进一步剖析飒先生。
飒先生走上螺旋楼梯,我看见了他,却假装不在意,我想听听他第一句会说什么,是否会说希望你余生可以和我住在这里,或者是说你若不喜欢这栋,我们可以再去买一栋你喜欢的。
我寻着印象径直走向了那间看起来最有生气的卧室,飒先生自然是一路尾随了过来。
他说,我想你该是先去我的卧室看看。
好吧,这里不是他的卧室,飒先生从不会拐弯抹角的和我说话或是给我使拌。我说,谁住这间房。
你刚才见过的,老李。
他姓李,你平时怎么叫他。
老李。他说,为什么问这个。
我说,我想借此试探你是否和其他有钱人一样是个被金钱腐臭吞噬了的人。
称呼能反映这些吗。
有时候能。
那我是吗。
我说,许是不是。墙上那么多的画,像是有人用心摆弄过的。
嗯,但我不懂画。
你不懂,老李懂。
他说,老李也不懂,老李只懂烧锅炉和料理花草。
嗯,那这里以前该是有个女主人才对。
亦沫,你今天很敏锐,这不像你。
我说,是有原因的。
我想我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走上前用手封住他的嘴,你不要说,说对了说错了都不太好。
回到一楼客厅,我懒洋洋的瘫在了沙发上,沙发有加热功能,很暖和。我说,想烧什么给我吃。
你有忌口吗。
没有。
那有什么喜爱吗。
也没有。
他说,口味重不重。
不重,有味道即可。
你没有把七七带来。
我说,我怕他到了这么大的地方之后会迷路走丢。
飒先生淡淡一笑,不会的,这是他原来的家。
老李从飒先生车里拿回来一个大大的袋子,拆开后里面是个长相平庸的长袍,但衣领上未摘去的标签却彰显了它的不平庸,标价4000元。这是飒先生挑选了一上午为我买下的,他说这样的衣服我买了你才有可能穿,我明白他的话,我无心机,对他的关怀从不推却,之后老李便对我抛来了异样的眼光。在厨房飒先生跟我说,老李的眼神并无恶意,他只是有些惊讶。
我说,惊讶,惊讶你买这么贵的衣服给我。
不是,他惊讶你的作风和为人行事办法。
我不明白。
这样讲,亦沫,你只是和别的女人不大相同。
我说,别的拜金女吗。
不只是拜金女,别的所有女人。
世上哪有两个人是相同的。
他说,没有两个人是相同的,但会有两种人或是很多种人是相同的,你不一样,你只属于自己这一种。
我问他,这是好话吗。
是好话,是赞颂你的话。
你在把我抬高。
飒先生一边认真的切菜,一边笑出了声,亦沫,你已经很高了。
我问他,哪方面。
很多方面。
没有感觉的到。
他说,比如说你家也很有钱,但你给不论是陌生人还是朋友的感觉往往是你并不富有。
这是做作吗。
不是,这是你的生活态度导致的,我想这是一种特殊能力,就想你独特的亲和力一样。
我饿了,你烧饭吧,我要出去转转。
外面很冷,穿上长袍。
我说,嗯,好的。
我并没有穿上那件价值4000元的符合我所谓的气质的长袍,而是披上了飒先生脱下挂在衣架上的长袍。开始绕着别墅外围向后走去,冬风吹拂,长袍散发出飒先生的味道,伴有淡淡的古龙水味,很好闻。
那顿饭花费了我一下午的时间,飒先生带我去他的酒窖走了数趟,我们喝了好多品种的红酒,多是法国的,老李则端着桌上的菜去厨房热了又热。
飒先生说,法国是个浪漫的国家,我的父母在那里定居了多年,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也要去那里定居。
你喜欢浪漫。
谈不上喜欢,但有些浪漫终归是好的。
我说,我没有体会过浪漫,从没有。
飒先生说,我也没有。
红酒虽不及白酒那么的烈,但后劲很足,我已经有些不胜酒力。脸庞滚烫,额头往外冒汗。听了飒先生的话,我傻傻的冲他笑着。
他说,你笑什么。
我把他的脸推过去,说,你不要给我讲情话,这对我没用。
我也不会讲。
肖子会。
他说,从你的口中听得出肖子是个很全能的人。
我问他,那个女人呢,她怎么样。
哪个。
我和肖子庄深的故事讲完了,轮到你说你和送猫女人的故事了,你该不是在逃避这个话题吧。
飒先生说,我们没有什么故事,她是老李的女儿。
所以她是你家的佣人。
不是,老李也不是我家的佣人,老李是我爸旧时的一个朋友,退休后便一直在我这里养老了。
那他老婆呢。
飒先生说,过世很多年了,他女儿叫李雯。
说下去。
开有一家宠物店,所以七七是她的宠物店的猫生的,七七似是和李雯很有缘,出生那天是李雯的生日,所以就一直带回家养了。
为何七七之前叫十四。
他说,同你起名的原由差不多,李雯生日是十四号。
走廊的画是李雯摆上去的。
嗯。
说下去。
飒先生说,李雯与我同岁,我父母又与老李交好,所以理所应当的,他们希望我能娶了李雯。
李雯喜欢你吗。
我想她对我的感情可以称之为爱,她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了。
你喜欢李雯吗。
飒先生盯着我说,我喜欢你,所以不喜欢李雯。
你拒绝了她,那老李呢,今天送我衣服时那个眼神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说法。
没有别说法,老李跟我平时就像朋友,我回来后我们会一起聊天喝酒下象棋。飒先生说,我跟他谈起过你很多次,他很尊重我拒绝李雯然后追求你。
追求我,你不要追求我。
飒先生表现的很无辜,我没有追求你,即使给你烧饭和送你衣服,我只想对你好。
嗯,你很优秀,你继续说。
李雯曾和我说过,如果我有了结婚对象,她不会打扰我。
所以呢。
飒先生说,所以她给你送猫之后,就从这里搬走了。
她很伤心。
许是谈不上伤心,我们之间不会存在什么隐藏,她说她很高兴我做出了选择。她也很欣赏你。
欣赏我,她又不认识我。
她认识你,那间杜海所在的酒吧,她去过很多次,她在吧台坐着,想来一直是在关注你。
我说,我没有印象。
这才像是你。
我说,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想问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结婚。
那你可以回答吗。
飒先生说,可以。因为在忙事业,对感情没什么需求。
我说,这好像是一贯的托词。
并不是托词,我的事业父母没有帮一点儿忙的。他们希望我跟他们一起去法国定居,然后让我读法律,毕业后可以跟他们在法国稳定生活。
那你为何拒绝他们。
因为不想经历那样安稳的人生。
我说,你喜欢折腾。
这谈不上,我只是想有一段不一样的人生,成功了固然是好,失败了也无所怨言。
你成功了吗。
他说,你看的到啊,很幸运,成功了。
我问他,不一样的人生对你而言很重要。
很重要。
为什么。
他说,这很难说,只是从三观建立后就根深蒂固的想法,给朋友们的回答是一句笑谈,只是为了以后和人吃饭喝酒吹牛皮时可以吹一些不一样的。
这也是你给我的回答。
不,不,我想给你的回答是,这样的决定让我碰到了你。
我说,你在对我说情话。
这也算吗,好吧,就当我喝多了。
但我很庆幸你会这么说,也庆幸遇见了你,挺好。
飒先生说,今晚不要走了。
你想睡我。
何出此言。
我说,七七还在家,你得派人把他接过来。
你给我钥匙,老李会去。
我睡不了太软的床,你若想睡我,得换个硬点的床垫。
好。
傍晚起风,比白天的风要猖狂的多。社区的富人们似乎不在意这些,A城的禁烟令人人皆知会有一个隐藏着的括弧,那就是有钱有势的人不会被波及。别墅区广场在放烟火,五彩缤纷。富人们成群结队,在烟火旁吃烤全羊。我坐在飒先生家宽阔的阳台上,眼前广场上这一幕就像是古罗马的斗兽场,权贵们喝着酒,吃着水果,看着场中与野兽搏斗的奴隶。我此刻也在这样的看着,该是他们中的一员,姿态高傲,动作缓慢,好像一切都应该为其服务。
飒先生躺在床上抱着一本史书在看。我透过窗望向他,继而走向他,裹着睡衣,在他的身边躺下,等待他的发号施令。我深深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和那些拜金女有什么区别,也在努力寻找比对飒先生和那些好色之徒有什么区别。
飒先生放下书,转过身,用手摸着我干枯的头发。他说,我晚上睡觉爱转身,你呢。
我说,我不知道,睡着了怎么会知道。
和你睡过觉的其他人呢,比如肖子,也没有和你说过你睡着后的姿态吗。
没有,肖子往往和我一同入睡,一同醒来。
他说,这床躺着还够舒适吗。
太紧张,感觉不出。
我也很紧张,我怕我们之间只是一夜春情,之后再无瓜葛。
我说,不会,我敢躺到这里,就说明不是。
我相信你。
那晚飒先生睡的很踏实,我几乎一夜未眠,心中思绪万千,至于到底在想些什么,并不清楚。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我起初抱着飒先生,他果然喜欢翻身,翻身后我便抱着他的后背,平躺后,我便挽着他的胳膊。七七好像不认同他的这个旧家,卧室门开着,七七一晚上总是跑来跑去,我将他抱到床上,他也卧不安稳。
飒先生没有了工作的负担,开始着手办他所讲的事情,他没有告诉我,但老李告诉了我。飒先生要为李雯安排各种相亲对象,这是李雯请求飒先生的,她想要嫁给年龄差不多的飒先生的朋友,还要在A城定居,为的是此生都可以和飒先生做朋友并有他的消息和与他见面的机会。我想李雯一生都不会忘了飒先生,我倒不是担心这可能会成为以后我和飒先生交往的绊脚石,只是评价李雯这种做法和选择。如若她真的如愿以偿嫁给了飒先生的朋友,那她是否真的爱那个人,这样是否对飒先生的朋友不公平。有人说,十年的感情需要十年的时间的才能遗忘,一生的感情就只能等到下一辈子才能遗忘了。活了三十年,我还没有经历过像样的感情,但我想感情为什么要遗忘,真正的感情又怎么会遗忘呢。曾和肖子探讨过此事,肖子说,那如果如你所说,一个人在一段恋爱中真正的投入了感情,可最终分手了,再之后这一辈子都不能和其他人有感情了吗。
我说,自然不是,我认为感情不该是只对一个人会产生的。
那对上一个还有感情,对现在一个也有感情,岂不是不合道理。
我说,过往的感情是应该不能遗忘,只是应该封存,会在无形之中变成一种磨练,让一个人更加的成熟,并会有足够的勇气去爱下一个人。
肖子并不认同,她认为只有两情相悦,白头偕老了,那两个人对于彼此的感情才能算真正的感情,除此之外,单方面的情感投入都是错误的。肖子只相信现实,从不会活在想法之中。
飒先生终归是有事可做。父亲打给我的钱还有很多,我还可以继续当下的生活,尽情享受冬天带给我的安逸感,没有什么忧虑。
再一次见到父亲,是在年前。
他来A城找的我,有人帮他找到了我的地址,是他分公司的人。我抱着七七,蓬头垢面的为他开了门,他提了几大包的吃食。
他说,快让我进去,外面天气很冷。
我说,你如何知道我住这里。
飒先生告诉的我。
你认识飒先生。
父亲象征性的给了我深情的一鞠躬,对不起,小亦,我和你男朋友认识,是在一次关于事业合作的饭局上。
你还知道我在和他交往。
父亲说,我猜到的,他说你女儿人很好,很独特。
他知道我是你女儿。
是分公司帮我打探你消息的人告诉他的。
我说,真乱,早知道我就该离开A城,这里有太多你的眼线。
我想见你,不管你去哪里,我总能见到你。
这不像是你会说出的话。
他说,今年过年回家吧,带上你可爱的小猫,他叫什么。
七七。我说,我不回,我要留在这里陪飒先生。
他说了,如果你愿意,他会陪你回去。
你跟他很聊得来。
父亲说,他还不错,你若想嫁他,我不阻拦。
我嫁谁你会阻拦。
嗯,其实只要你喜欢,我都不阻拦。他问我,肖子呢,也是多年未见了。
我把七七放在了父亲胸前,自己点了一根烟,说,她走了,我们分开了。
你们吵架了。
嗯,不只是吵架那么简单。
父亲问我,想说给我听吗。
不想。
好,那我不问了。
我们没有再谈什么,上次见父亲是什么时候,已经记不起,好多年过年都是我和肖子在我租的这间二居室里过的,从没有想过,父亲一人在秋城那栋大别墅里,每年过年是什么滋味。他给我打电话说他很好,不曾感到过寂寞,只是如果我能陪在他身边,会更好。肖子问我为什么你跟你父亲有这么大的隔阂,我说其实我跟他没有隔阂,我从不会抵触和他接触。肖子以为我会把母亲自杀的事怪罪到父亲的头上。曾经那样想过,但那种想法在母亲下葬后很快就烟消云散了,父亲做的没有错,爱不是纵容。
我为父亲煮了面条,拌了皮蛋豆腐,他同样爱吃这道小菜。
他说,飒先生说过要娶你吗。
说过。
你没有答应对吧。
嗯,但以后会不会答应,我不知道。
父亲说,再过一年,我就要退休了,到时候如果你想接手我的公司,我会派人帮你。
我想我不会接手。
没事,家里的钱够我们余生所用。
我说,你留够你的,我的那部分就捐了做慈善吧,我不太需要。
行,听你的。总之,小亦,我希望你能回到秋城和我一起住,别的,怎样都行。
送父亲走后,A城便再一次的下起了雪。我独自漫步在街上,看到路旁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披头散发,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恶臭味。父亲走时,和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你的人生路还很长,只要不办坏事,不做坏人,你想怎么样我都是支持的,只是你要想好,你不可能一辈子这么游荡下去。他还说,你知道吗小亦,在很多时候我也是一个乞丐。
四月份,A城终是温暖了起来,路上的行人不再显得行色匆忙。还是没有杜海和肖子的消息,我的冬眠生活结束,去寻到了以前肖子在时我工作的那家咖啡店,老板还认识我。他问我,你朋友呢。
我说,走了,现在来喝咖啡的就我一人了。
他说,分分合合,天下没有不散的咖啡。
角度刁钻的广告词。
是吗,谢谢。他问我,现在做什么工作。
我说,无业游民,怎么,你还要人吗。
你来我就要。
行,工资我不要,咖啡随便喝就行。
老板说,咖啡自然随便喝,工资也付你,只是我不在时你要帮我料理店里各种事务。
你要离开。
老板说,可能吧。
那这店面如何处置。
我只是去办些私事,会回来的。
我说,好,我答应你。
清明节那天,父亲给我打过电话,他说母亲的墓地有人去过,一束花放在那里。
我问他,谁去过,工作上想与你交好的人。
我想是飒先生。
为何。
父亲说,别人去只会送白菊,可放在那里的花是玫瑰。
我说,她喜欢玫瑰,飒先生知道。
上次去A城和他聊天时无意间谈起过。
你倒是健谈,飒先生倒也是有心。
父亲说,他是替你去扫的墓。
我不需要。
但他需要。
我问,他需要什么。
父亲说,需要你的爱的回应。
我说,我会回应的。
过年你还是没有回来。
我默不作声,父亲最终是挂掉了电话,没有听到叹息声。当天下午,飒先生便来到了咖啡店,身后跟着李雯。
飒先生说,李雯要结婚了,她想见见你。
我对李雯说,速度倒快,祝贺你。
李雯说,亦沫,这话像是有冷嘲热讽之意。
没有。
没事,我喜欢和你说话,我也不会是你的情敌。
嗯,我们这样至少不会让飒先生难做。我转过头问飒先生,你去过我母亲的墓地了。
我派人去的,送的是玫瑰。
嗯,谢谢你。
他问我,为什么要说谢谢。
没什么。我说,晚上去吃火锅吧,我们三个。
好的。
曾想过要和肖子开一家火锅店,肖子说来吃火锅的人都是开心的人,她还说这一辈子千万不要一个人吃火锅。
我问她,那会怎样。
她说,好比伤口撒盐,会无比落寞。
我没有做生意的天分,火锅店的事只是和肖子的一句笑谈,而就是这样慵懒的我却被咖啡店的老板所器重了。他在几天后离开了A城,答应暂代老板一职帮他打理咖啡店,可我发现,做生意比想象中的要难的多,哪怕只是这么一间小小的咖啡店。每天要考虑的事情比我以前一周要考虑的事情还多,我问飒先生,你们生意人这么多年坚持下来,有什么秘诀吗。
他说,没有秘诀,工作就是这样,无可奈何,每天迎上去的笑脸,说出去的话往往都不是真的。
那活着有什么意思。
但心中有寄托,为了那些寄托,这些事非做不可。
我说,寄托,比如。
比如家人,比如想要功成圆满之后的生活能过得随心如意。
我不明白。
他说,你自然不明白,这不是你的错,亦沫你的想法和想要的生活不需要明白这些,但我想你的父亲会很明白这些。
或许吧,毕竟他做了一辈子生意。
飒先生问我,你知道他的寄托是什么吗。
我手指抠着盛有咖啡的精美的杯子,迟钝了许久说,这话你不当说。
没错,你是知道的。
可能吧。
飒先生说,回去吧亦沫,回到秋城,我会常去看你。
我默默抽着烟,不作声响。飒先生握着我另外一只手,我心知肚明他在为我考虑,很感谢他这一点,虽然从未说出过口。
渐渐的,我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一直逃离父亲的陪伴一个人在A城生活这么久,可能以前有一个原因,现在遗忘了,但这些都不重要了。肖子从这里走了,杜海也走了,虽然飒先生还在A城,但只要我一句话,他也会离开这里去秋城和我生活,还有我的父亲。我想也正因为此,我没有再在这里留下来的理由。
我问飒先生,我回了秋城,那你呢。
我,我无所谓啊。李雯也如愿以偿的嫁给了我的一个朋友,我接下来要好好规划一下关于旅行的事了。
旅行,你要去哪。
他说,很多地方,可能会有条有序的游遍全世界。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闭一合的试图和我眨眼的频率同步,他说,你如果要陪着我去,那会更好,如果你不想陪我去,想留在A城继续照料这家咖啡店,我会经常回来看你。如果你要回到秋城,我也会经常回来看你。
我问他,你要旅行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这个事情许是没有结束吧,世界这么大,终究是转不完的。但我要过的余生的真正的主线并不在此。
我说,那是什么。
娶你,和你过完余生。
有朝一日,我会嫁给你的。
他问我,那你陪我去旅行吗。
不知道,可能会,但不一定每段旅行都会。
那你会回秋城吗。
我想了许久,会的。
他问我,什么时候。
我说,我父亲托你问我的吗。
怎么这样想。
因为我感觉这一切聊下来聊到这里都太顺了些。
他说,他没有托付我问你这些,他只是希望我能说服你回秋城居住生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是他的寄托。飒先生说,他曾和我说过,在感情上,他一直是一个乞丐。
我说,所以能施舍他一二的只我一人。
飒先生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不愿回秋城。
我也不知道。
所以,那就回去吧,你父亲老了。
我望着飒先生精致的五官,他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说过我父亲老了的人。我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他,就在咖啡店那么多人的众目睽睽之下,我说,那你以后记得常去秋城看我。
他说,我会的。
五月中旬,我退掉了住了多年的房子,东西多是没有带走。
回到阔别已久的秋城故居是在那天傍晚,父亲一个人坐在偌大的餐桌上吃饭。没有提前通知他我的回归,但他好像已经知晓,因为餐桌上放着另外一副碗筷,我想是飒先生告诉他的。与父亲对面而坐,我没有开口说第一句话,他也没有。
只是低头夹菜的时候偷偷看去,一时间竟感觉他和我在A城街头瞧见的乞丐乞讨时的眼神,并无二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