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南泉心中大喜,故作恍然道:“原来民变的缘由在这里。府衙和诸位士绅尽力救助灾民、控制疫情,却被小人横加阻扰,害得无数病人惨死,难怪百姓们怨气难平,不得不走上街头。”
前面语气还算平和,说到后来,宗南泉的声音渐渐冷厉:“万知县,暂时交卸县中事务,由县丞代理,等候处置。”
万知县面色惨然,知府知州都有监察知县的责权,虽然按照惯例,只有三监司才能做此决定,甚至需上报至中书核准,但如今大疫当前,朝野震动,宗知府借此大势,又有全体士绅支持,至少在目前,这个决定无人能挡。
报至三监司后,倘若疫情得到控制,那自己这个暂时交卸就将成为永久,甚至还需为民变负责。
见到巨野县如此下场,在场的郓城等三县县令无不惊惧。金城县县令赶紧叫道:“疫情重中之重,金城县定当遵从府衙命令,全力填沟灭蚊。”
见金城县抢先挣了表现,另外二位县令也急忙表态,堂内一片同心合力的良好气氛。
见前些时还跟自己眉来眼去的县令们如此姿态,万知县心中悲凉而愤怒。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忽地转身喝道:“疾疫岂是这么容易控制的。哼哼,尔等尽管嚣张,万某便在这里等着,待到万户萧疏、十室九空,再看尔等是何下场!”
宋毅怒道:“你是希望我济州府万户萧疏、十室九空吗?”
士绅们纷纷破口大骂,李举人、周秀才跳起来冲向万知县,万知县吓得拔腿就逃,却一下绊在高高的门槛上,磕掉了两枚牙齿。他也顾不得满嘴的鲜血,没命价逃了出去。
恐惧之下,万知县肾上腺素急速分泌,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竟将李举人和周秀才两个年轻士子甩得远远的,不一会就消失在府衙大门口。
两个士子追打未成,气得连文明用语都不顾了,一路骂骂咧咧地回来。宋毅安慰道:“此贼终难逃惩治,眼下我们还是先讨论如何控制疫情吧。”
“对对,疫情要紧。我家都已经有三个小厮两个使女生了打摆子,宋兄弟,你来说说应该怎么办。”
满室士绅官吏都眼巴巴地看着宋毅,宋毅当仁不让地起身:“无他,灭蚊,进一步地灭蚊。倘若杀光蚊子,就不会有新的打摆子发生。”
顿了一顿,宋毅用坚定的口吻说道:“宋某敢立军令状,打摆子与瘴疠无涉,就是蚊子叮咬引发——或者可以这么说,所谓瘴疠,除了少部分是草木腐败而生的毒气,绝大部分就是各种毒虫、毒物。”
在宋朝,瘴疠还是一个很神秘的词汇,人人都知道瘴疠,人人都不知道瘴疠究竟是什么。它象征着未知、可怕,甚至有瘴鬼的传说。宋毅的说法令人耳目一新,士绅们不由议论纷纷。
宋毅止住议论,继续说道:“至于如何彻底灭杀蚊虫,一则杀其幼虫,二则杀其成虫。首要仍需加大人力,彻底填灭所有臭水沟,改造整治所有茅厕,保持街道卫生。”
宋毅对此时的卫生条件深恶痛绝,巨野是济州府治,算得上繁华之地,依旧是遍地露天茅坑、遍地屎尿污水,苍蝇蛆虫随处可见,正好借此机会大力整治。
“那些不能填埋的池塘沟渠,可投放各种草药灭杀,具体药方我会提供给各位。其次要用草药杀灭、赶跑家里的蚊子,还要保证每床都有一顶蚊帐。”
中草药驱蚊杀蚊效果很好,有效的草药种类也很多,只是此时还没成型和推广。宋毅根据济州现有的草药种类,一连给出了分别以菖蒲、苦楝根、核桃叶、除虫菊花、艾蒿为主药的五种药方。宗知府令人记下,对众人说道:“诸位,大疫当前,威胁我们所有人,所以我等当团结一致,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务必要将疫情扑灭,还我济州朗朗乾坤。”
这次疫情来势凶猛,在座者家里都有人染病,无人能够置身事外,所以众人表现出了空前的热情,不多时,府衙预估的经费就筹集完毕,所需的人手、物资也都有了着落。
而重中之重的治疗方面,按照宋毅的要求,无论场地、物资、人手都全部满足,尤其是调集了全府几乎所有的医者,包括医学的学生,还有自愿报名学习的一百名少年,由宋毅讲课,学习有关知识,协助宋毅治疗。
这是宋毅早就梦想的。自打拥有了后世的记忆,他就想过将医馆开遍全国。这个梦想所需的专业人才多得吓人,几乎不可能完成,然而借着这个机会,轻轻巧巧地就迈出了一大步。
至于关键的酒精、青蒿素制取,宋毅想了又想,最终决定将青蒿素的制取过程分作五个步骤,关键的热熔步骤交给自家医馆的伙计,其他步骤全部签订保密协议。
而酒精在乱世的实际价值远胜青蒿素,制取过程却又更为简单,宋毅暂时不愿公开,只得继续交给张大、呼延灼等人。好在随着设备的进一步改进,每个人能照顾的设备更多,倒也勉强能跟得上青蒿素的制取。
最高兴的就是济州府的铜匠,宋毅一口气订购了二十副铜管,价值四十贯,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济州府齐心合力对付疟疾的时候,皇城司的情报终于送到宫中。此时的大宋承平日久,乍闻济州民变,焚烧济仁堂,许多官员不由色变。
朝中商议如何镇压的时候,杨司簿终于顶着满头满身的疙瘩赶到开封。一见杨戬,他就扑到杨戬脚下,哭叫道:“太傅,大事不妙啊,西城所,西城所不保啊!”
杨戬吓了一跳:“不是就烧了济仁堂吗,怎么又牵涉到了西城所,到底如何了?”
“那帮暴民,他们竟然攻打西城所,围殴李提点和诸位同僚。若非小的预先脱掉官服,只怕已经被打死了啊。”
杨戬听得心烦意乱,济仁堂是侄子赚钱的工具,烧就烧了,最多过后在济州找补回来,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西城所一年聚财亿万,是官家最在意的东西,如何能出事。
老太监瞬间爆发出了凛凛气势,提气怒喝道:“人来!让童贯即刻发兵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