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英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和略显瘦削的脊背,好想伸出手去抱一抱她。
但是,他不敢。
做了错事的人,已经失去了说爱的资格。
他能做的,就是在一边坐着,安静地陪伴她。
在她低不可闻的抽泣声中,华英的声音也有些虚无缥缈。
“你既然有心于他,为什么不能喜欢一切的他,云清钺也好,燕青也罢,也是一部分的他不是么?”
“师姐,前世因今世果,你所缺失的那半颗心,你没有想过是因何而失,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若不能敞开心扉,被你拒之门外的人,怕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华英,你,究竟是谁?”浓浓地哭腔里,清澄头一次问了这个问题。
“师姐,我是谁,重要么?”华英轻轻一笑:“何况,你早晚都会知道,又何必执着于现在。”
那一天,大概是华英和清澄走得最近的一天,也是清澄头一回在他面前展露脆弱。
他深深的刻在了记忆里,
——同样被记住的还有清澄迷茫却深刻的伤痛,她对云澈的爱恋不自知。
“叮叮叮!”
“铛铛铛!”
“你这是修地板还是拆房子?”华英看着坐在地上忙活的人问道。
“不能帮忙就到一边待着去,碍事又碍眼。”清澄撸着袖子,将光滑如镜的白石一块块码进划好的格子里。
“宫里多得是做杂活的人,你何必自己动手?”华英蹲下来帮她将边上的碎石渣子清理干净。
“我乐意。”
嗯,看来是恢复了。
听这说话的语气和噎死人不偿命的方式,就是云来山土匪的标准模板,没错了。
“你要是乐意修,不应该先把床修了么?毕竟那是每天占用了三分之一生命的地方。”华英将一块白石递了过去。
“我觉得你搭的那个床挺好的,舒适还不占地方。”清澄一边说一遍继续敲敲打打。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去哪儿?”
“你别和我装糊涂。”华英无奈得叹了一口气。
叮叮当当的声音停了下来,清澄也叹了一口气。
“有没有别的办法?”
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和师傅的影子卿卿我我——还是个非常不检点的影子。
华英摊了摊手:“你有办法尽管使出来吧,反正师傅的魂魄散落三江六海,你穷极一生也不见得能收集完毕,拖个一回半回也算不得什么……”
“哐当!”门在他眼前摔了上来。
这世界上只有一种激将法对清澄起作用,那就是以云澈为名。
归云殿——
李德贤眼看着那位鲜少出的华清宫门的晟妃,在大门外不远处来来回回地徘徊了几十趟。
他不由自言自语道:“唉,莫不是这日头果真打西头出来了,连这位心硬得跟石头疙瘩一样的主儿,竟也会来圣上的归云殿。”
“只是可惜了时机不对,如今圣上面前谁敢提她的名字,怕是连人也不会见。”
清澄再第N次“路过”归云殿的大门口的时候,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终于走近了过来。
“晟妃主子,您是有什么事么?”李德贤忙躬身行礼。
“哦,你们家那位在不在。”清澄指了指殿门。
“在……是在的,只是……”李德贤有些难以启齿。
“只是怎么了?”清澄追问道。
“自打上回御花园里的事儿,圣上似乎还生着您的气呢,这会子恐怕不想见……。”
“他不想见我?”清澄瞪大了眼睛。
李德贤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太好了!”清澄见他点头称是反而有些高兴。
她长吁一口气,将一个小盒子往李德贤怀里一扔。
“既然圣上很忙,我就不打扰了,这个东西劳烦李公公转交给你们家主子。”
“哎,哎,晟妃娘娘,这里面是什么啊,婢不敢——”
清澄眯眼一笑:“没什么,我闲着无事自己做的小玩意儿。”
说完就跑得没影了,剩下李德贤举着一只手站在大殿门口,兀自凌乱。
整个下午,李德贤都揣着那“烫手山芋”不知该如何是好。
连给皇帝端茶倒水都有些心神不宁。
“李德贤,你是想提前出宫么?”
“奴婢该死!”
“行了,有什么事,趁着朕心情好,赶紧说。”云清钺瞥了他一眼,就继续埋首奏章。
“奴婢……奴婢不敢说。”李德贤干脆跪了下来。
“别和我来这套,朕恕你无罪就是了,快点说。”
“谢陛下。”李德贤磕了一个头,这才期期艾艾地望向归云皇帝。
“圣上,方才有一个你不想见的人来了。”李德贤字斟句酌:“奴婢见圣上忙于国事,就未给她通禀。”
云清钺笔尖一顿:“那她什么反应?”
“晟妃娘娘也没什么反应,不过……不过奴婢看着她似乎还挺高兴的。”李德贤噤若寒蝉。
“啪!”
奏章被猛地合起扔在了一遍,吓得下首的李德贤身子一抖。
这死女人,既然都来了归云殿,难道不是来见自己的么?
没见上人,竟然还敢挺高兴!!!
“以后她再来,也直接赶走!”气死朕了。
“是。”李德贤连忙应了。
却又站在那里踟蹰不定。
“你还有什么事?”云清钺不耐烦地问。
“圣、圣上,这个还是您自己处理吧,晟妃娘娘是她亲手做了送给圣上的,奴、奴婢先退下了!”
说着李德贤将那个小盒子放在了一摞奏章的最顶上,以前所未有的魔鬼步伐矫健的逃出了归云殿。
殿内恢复安静。
强作镇定的云清钺在磨磨唧唧地将手里的奏折看了三遍,却依旧没看进去一个字之后,终于烦躁的将其扔在了一边。
眼神不由自主地就飘到了边上那个略显古朴的盒子。
他将抻着下巴的那只手慢慢伸了出去,又状似无意地朝四面看了一眼,这才清了清嗓子,将盒子拿了过来。
“我归云国泰民安,国力强盛,她到底去哪里找来这么寒酸的盒子的。”
一边略带嫌弃的念念叨叨,手上却十分小心地将那木盒打开了。
柔软的细麻布上,躺着一支莹白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