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澄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又过了一片尴尬的静默之后,她开口问道:“想吃啊?”
归云皇帝云清钺显然也没有料到她会来这么一句,愣怔了一下就点了点头。
清澄重新抱回西瓜,用下巴指了指凉棚的方向:“过去坐吧。”
皇帝便随着她的脚步往凉棚下去了。
见地上乌麻麻跪了一片,就和颜悦色地说:“都起来吧。”
那谁敢起来啊。
还是李公公说:“圣上赦你们无罪,还不赶紧谢恩。”
又是一片声地叩谢皇恩。
准备切西瓜的清澄闻言翻了个白眼,却是被皇帝看了个清清楚楚。
一众宫人站在凉棚边上,噤若寒蝉。
清澄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打算站着啃西瓜么?”
说着已经咔嚓一刀,将一个甜脆的西瓜一切为二。
红瓤黑籽儿,瓜汁清冽,香气四溢。
众人无不吞津咽唾。
皇帝又容颜和悦地说:“晟妃发话了,还不快坐下。”
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继在比较“偏远”的地方坐下了。
瓜这种东西,人人爱吃啊。
尤其是在这封闭式管理的深宫里,有关高颜值皇帝和失宠妃子时隔一年多后第一次重逢的大瓜,随便换了谁都控制不住想啃一口过瘾的吧。
这可是一线新闻,现场直播。
说出去都能荣耀三年。
清澄拿出切鬼斩妖的架势,分分钟将西瓜切了两大盘的小三角。
又好拿,又不会啃得很狼狈。
西瓜确实种的好,瓜瓤沙得入口即化,又香甜多汁。
转眼间一盘就空了,至于皇帝那一盘借一百个胆子也没有人敢去拿来吃。
——除了清澄。(老子种的瓜,老子为什么不能吃?)
“你们玩够了就回去,记得凉棚收拾干净。”
清澄说完,就拎了篮子走了。
走了……
宫人们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没见过哪个宫里的主子,在皇帝亲自送上门之后,还能弃之不顾的。
可是人家晟妃就做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淡然地挽着麻绳绑篱笆去了。
眼看归云皇帝面色不虞,各人连忙打扫干净就麻利的跪安了。
谁都知道大瓜在后面,但是留下来,有没有命“吃”都不好说。
待众人退下后,李公公也十分有眼色的往大门口去望风。
云清钺站起身,来到菜地边上。
那个女人依旧在忙忙碌碌,将树枝插入松软的泥土,又将有些长了的黄瓜藤蔓缠上去。
灰白的衣裳沾染了星星点点的泥土,一头乌发简单地束在发顶,露出细长的脖颈。
明明还是那个人,他几乎进门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一样的讨厌的平凡的脸,一样的木讷无言,不通世故。
却又有些哪里不一样了的感觉。
瘦削的身材裹着如此简单又古旧的衣裳,竟然出奇的顺眼。
他沉默地在菜地边上站了许久,直到清澄将一捆树枝都用完了。
“圣上有什么事么?”清澄忙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看他还站在那里,就出声问道。
这黄瓜和豆角都已经拖秧很长了,早就该搭架子了,前一阵一直忙没顾得上。
眼看明日就要下雨,死华英又不知道皮去了哪里,一直有个人站在边上“监工”也挺难受的。
尤其是那个人还长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晟妃是在赶朕走么?”归云皇帝抿了抿薄唇。
“没有,只是圣上日理万机,时时刻刻都金贵的很,耗在我这里着实有些罪过了。”
她话说得无比客气,眼神里的不耐烦却是无法掩饰。
整日都被众星拱月的捧着,归云帝受伤的自尊心让他埋葬许久的逆反心理瞬间复苏。
“既如此,朕今日有空多陪陪爱妃。”
爱你大爷的妃!!!
明明才发誓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转眼就后宫三千将我打入冷宫,一年多不曾踏入我宫门半步,也未叫人来问问我的死活。
你当老子没脾气么?
看她明显吃瘪,云清钺倒是内心舒爽了不少,和气的说:“爱妃可需要帮忙?”
“是,有劳圣上从偏殿的柴房帮我扛几捆树枝过来。”清澄打蛇随棍上。
她就不信治不了他。
一个天天养尊处优的帝王,还能去满是灰尘的柴房扛树枝?
不阔楞!
然而当三大捆半干的树枝都立在了菜园边上的时候,清澄只得咽了口口水,收回自己的话。
她望着脸上带些得色的云清钺,“感激”地说道:“多谢圣上,我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了,圣上早些回去歇息吧。”
果然,到最后还是想赶他走。
这次皇帝没有再抬杠,撂下一句:“朕得空再来看你。”
就往大门口寻李公公去了。
这边皇帝人刚走,幼兰就一闪身奔了进来。
“你是疯了不成,你可记得皇帝多久没有来过华清宫了?难得来一回,你不想办法将人留下,还绞尽脑汁地往外赶,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她简直要气疯了。
她正在外头打听各宫的动向,就听人说皇上到华清宫去了。
开始她还有些不信,以为又是整蛊晟妃的恶作剧。
待知道确有其事之后,她以突破人生极限的速度跑了回来。
结果,一进门就看见那个蠢货在自作聪明的赶人。
清澄没理她,继续去拿树枝。
幼兰一把将她手里的树枝夺出来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
“我和你说话,你听不见么?!”
“丌官晟,你到底在想什么?!”
清澄看着这个放肆的小宫女,忽然就有些厌烦。
她冷声说道:“你平素为所欲为,我也懒得管你。但是你也得记着谁是这华清宫的一宫之主,日后再敢如此僭越,别怪我不客气。”
左右今日是没有心情继续干活了,她转身就打算回房,走了几步又停下,对着呆若木鸡的幼兰说道:“将剩下的木架都插完,少一根我也会打断你的腿。”
她也不知今日为何如此生气,只觉心口拥堵十分不爽利。
直到洗了澡躺下睡觉了,也未消气。
半夜——
雷声轰鸣,骤雨突至。
偏殿传来幼兰低低的咒骂声,想是活才做完就被大雨浇了个透心凉。
她心情舒缓了一些,这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