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你也知道我家里的事情了，其实我们家也有许多故交，只是人情冷暖真是要家里败落了才能体会到，那种时候平日里与我们家交好的要么默不作声，要么落井下石，向皇帝举报我们的罪证，以博得新帝的宠爱。”她语气平静，神色淡漠。
“我后来流落烟花之地，也没有人帮我，好在新帝总是没有对我赶尽杀绝。”
“我那时才知道原来底层百姓是这样的生活，大多数人都是看不起我的，他们花了钱也是……没有人只想听曲，虽然我一直卖艺不卖身，但是他们每次都会觉得我是假清高，你们是第一次，对我很尊重的人，我心里还是感慨万千的。”
“我从你们的谈吐穿着就知道，你们肯定不是一般人家，果然。”
“后来端王无意中上了我的花船，他很喜欢我，连着去了好几次，后来不知怎地就认出我了，就把我赎了出来，接到府里来了。”
“你们以前没有见过？你们不是……”我有些惊讶。
她摇摇头，“我自幼养在深闺，连宫里都没去过几次，他是男子，我是女子，我们哪里能轻易见面？”
“可是，你们不是应该有亲戚关系吗？他是王爷，你的父亲……”我有些迷糊了。
“你既然都知道我父亲是谁，我是谁，怎么不知道我父亲的王爷身份是托了我爷爷的福呢？我爷爷当年对先帝就如同你的丈夫对于新帝，所以才封了王，承袭三代，我父亲是第二代，我与端王并无血亲关系。”
“原来是这样啊。”我有些尴尬。
“那你现在是端王的妾？”我想转移话题。
“是的，名义上是。”她又拿起小壶续了一杯茶，然后给我也倒了一杯。
“那实际上？”我没有喝茶，继续问她。
“实际上不是，我虽然感激端王对我的恩情，可我对端王没有男女之情，我在这里只是暂住，等端王同意了，我就离开。”她喝了一口茶。
我又有些迷糊了。
“为什么你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名义上又要做他的妾呢？而且你以后离开了又能去哪里呢？”
“名义上的事是端王自己决定的，他接我到了府里时对外就说我是他新纳的妾，我虽然想否认，但奈何大家都不相信，也是，一个妓女，进了王府的门难不成还是去做客的？端王对我有恩，我也得顾及他的面子，所以也就不否认了，只是他也答应我，他这样说只是让我不要受人白眼，他是想帮我。”她面露愁色。
“他对我是真的好，只是我在这里也住了一段时间了，一直想要离开，但是他一直不开口，我也知道他对我有意，只是我配不上他一回事，我也不想再卷进这样的圈子里。”她幽幽叹口气。
“这事也不好说，不过既然端王这么好，是吧？难不成你心里已经有了中意之人？”我知道她不喜欢端王，但是找个自己喜欢的一定就会幸福吗？像我和俞琰？
“那倒也没有，我如今配得上哪个人呢？自己从那种地方出来，又是罪臣之女，我也不想嫁人了，只想出了王府，寻个地方，安家落户，一个人孤独终老。”她倒是很大方地说。
“可是既然端王这样好，你也没有喜欢的人，嫁给他不是可以的吗？一个人终老，这也太孤独了。更何况端王肯定不会因为那些事怎样啊，他有权有势，又哪里会怕那些事呢？”我皱着眉看着她。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这段时间也看的很明白了，以前也有些富贵公子对我表达爱慕之情，但是都只是把我当玩物，一旦心里厌烦了，那就是另外一副嘴脸了，我心里早已不信这些东西了。我相信端王不是这样的人，但是人心善变，你不明白的，反正我意已决，日后好与不好我也都自有我的道理。”她声音轻柔，但语气坚决。
我知道不必再纠缠这件事情了，她不想就是不想，也是，她经历那样的大起大落，心里肯定已经很通透了。
“那你离开了王府能去哪呢？”我想了想，问。
“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买块地，买栋房子，一个人住，也许会收养个孩子，也许就一个人，我去教人学跳舞，或者是乐器，也可能纺纱织布，反正自食其力。”她眼神有些飘渺，语气里有淡淡的欣喜。
“可是，你有钱吗？”
“怎么没有？我自己存了一些，还有你们给我的那些，足够了，真的完全足够了。”
“端王的钱我不会再要了，他已经帮了我那么大忙，虽然当时我也已经在盘算着自己赎身了，可是他确确实实对我恩重如山。说起来我真是愧疚，你们对我的恩，端王对我的恩我都没法报答了。”
“我也对端王说过，只要不嫁给他，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因为我想要报答他的恩情，但是端王说他要什么没有，他不需要我报答他，他就只希望我能留下来，不过他也说了，他不会逼我，日后我要走自然放我走，只是他现在一直不松口，我心里也很没主意。”她有些担心地说。
“这……难不成是端王希望时间长一点，或许你就会改变主意了？”我猜测着说。
“或许吧，只是喜欢我这样一个已经枯朽的人又何必呢？端王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我哪里有什么值得他喜欢呢。”她皱起眉头。
“怎么没有……你这么好看，又能歌善舞，还会那么多乐器，我要是个男的我也喜欢你。”我在心里偷偷地说。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我问她。
“就是心里没有主意，所以想找个人聊聊，你们对我有恩，我也确实非常喜欢你，以前那些故交都没用了，所以我就喊了你来，希望你不要觉得唐突。”她伸出手拉着我的手。
她的手有一种玉的温润之感，手指上有一层薄茧，我知道这是学琵琶之类的练出来的。
“那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记在心上，我也非常喜欢佳莉你，当时就觉得你不是一般人。”我心里有种淡淡的自豪感。
“说起来，报答不了你们的恩情，这真是让我心里难受，往日里都是我的父兄帮别人，我们家迎来送往的，没想到也有别人帮我们家的一日啊。”她微微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
“唉，要我说啊，端王虽然对你有恩，但是你也说了只要不嫁给他，其他都行，他又不要其他的，那就没办法了，他也说了不强迫你，总不能因为有恩就违背自己的心意嫁给他，不然你无法真心对他，他也会觉得没意思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日后我再慢慢跟他说。”佳莉点点头。
“其实你自己心里都有答案，你知道怎么做。”我笑着看着她。
“是这么回事，不过也确实想好好感谢你们。”她也笑着。
“不过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她用手撑着下巴。
“这有什么，我还能让你以身相许不成？”我挑了挑眉。
“哈哈。”她笑了出声。
我们就这样聊到吃晚饭的时候，她留我吃了饭，又亲自送到门口，我才坐上轿子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