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无眠的。许暮深靠坐在床头,对他来说这一步终是跨出去了,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么多年来从来没变过,从来都没。
那是他的一切,他的过去,他的现在,乃至于他的未来都在于那个女人。他想了八年、念了八年、恨了八年、怨了八年,最终盼了八年的女人回来了。
那一晚,秦烟不知,在对面的房间里,许暮深对着电脑看了许久。
吕莹在微博中晒出婚礼当天的照片,并@poet和@zoe_yy以及张安@zal的微博。
许暮深点开zoe_yy的微博,主页简介:poet摄影师。
秦烟的发博量很少,有时候一个月一条,有时候几个月一条。
她发的每一条微博都是自己的摄影作品。有人物,有动物也有风景,风格各异。
许暮深发现她最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发微博是两年前的一月到七月,整整半年。半年后她晒了她的作品,那是在非洲的一个小镇,每一张照片都让人看了无比心疼。那是她在非洲的半年,她的经历,她的作品。
那篇微博的九宫格配文:我曾在绝望中碰触到了他们渴望生存的眼神,于是我坚强的活了下来。
那句话对于许暮深来说是一种冲击。绝望,他经历过,在秦烟抛弃他的时候他真的绝望过。他知道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心理,犹如身体内藏了一只困兽,一点一点啃噬着他身体的每一寸,痛到无法挣扎,想要呐喊,发现无人能懂。
许暮深若是仔细看秦烟的微博可以得知,每年的八月三号凌晨这一天她都会发一条微博,从开博到现在一共五年,每年都会上传一张照片:一只手拿着仙女棒的照片。
今年八月三日凌晨十二点,她的微博照常上传了一张照片,但与往年的不同,没有仙女棒,只有一根正在燃烧的火柴。
她配文:这里没有仙女棒。
许暮深能听到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砰砰砰的直击他的脑海。
八月三日,别人或许不知,他岂会不知?
他的生日。
大一那年暑假,他没回T市,待在云市给一个小学生做了家教。许暮深当时不知秦烟悄悄地回了国。那天他们像往常一样通着电话。
“吃饭了吗?”秦烟问着电话里的许暮深,此刻晚上七点一刻。
许暮深刚回到出租屋,什么都没吃。为了不让秦烟心疼,他骗她说:“吃了。”
“那你在干什么?”
“想你。”
那头的秦烟听了后笑了起来,她说:“我也想你了,想立马就见到你。”
“对不起宝宝,答应了你暑假去看你的,食言了。”
“没关系,我寒假可以回来的。”他们聊了半个小时,互相说了无数次的想你。挂掉电话三分钟后,许暮深出租屋的被人敲响。当时他正准备吃那碗刚泡好的方便面。
门打开,没有人。正当他准备关上的时候,有人从天而降。
“surprise”秦烟穿着白色短袖,牛仔短裤,戴着白色鸭舌帽双手张开一脸恶作剧得逞的得意样。
许暮深愣住,看着眼前这个前一秒还在无比思念的人,就这样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面前。以至于在后来的八年里,他多想某一天打开门,她就这样再一次突然的出现,向他张开双臂。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喜?”秦烟看他愣着的表情,有些失落的放下手臂。
许暮深突然抱起她,拖着她的屁股让她在自己的怀里,仰头望她:“怎么不告诉我?”
秦烟搂着他的脖子,得意的说:“跟你说了不就没有惊喜了?再说,我这是突击检查看看你有没有金屋藏娇。”说着她探着头往屋里看了看,这一看就看到了桌上的那桶还没来得及吃的泡面。她皱眉,不悦的说:“不是说吃过饭了吗?又骗我?”
“怕你心疼我。”许暮深傻傻的笑着。
秦烟摸了摸他的脸说:“明知道我会心疼还不好好照顾自己,你都瘦了。”
许暮深将秦烟抱进屋里,他用脚带上了门。
“家里有菜吗?我做饭给你吃吧?”
“你会做饭了?”许暮深惊喜的看着秦烟。
秦烟点头:“我最近一直在跟我大姨学做饭,可认真了。”
“嗯,有贤妻良母的潜质。”
“那我也要做你的贤妻,做你孩子的良母。”那时候秦烟真的爱惨了许暮深,对他的爱可谓是毫无保留。她从不吝啬自己对他的感情,想他时无论多晚她都会打电话告诉他:“许暮深,我好想你。”
有时候在路边看到有相似的人她也会立马打电话给他说:“许暮深我刚刚看到一人跟你长得很像。”
“你怎么就确定不是我?”那时许暮深还会跟她开玩笑。
“因为我看到他时心跳很正常呀,我每次看到你时心跳就过快。”
她还会在看到一件好看的衣服时发信息给他说:“好想看你穿上它的样子,一定帅爆了。”
他们保持着刚刚他抱她的姿势亲吻着对方,唇齿交缠,忘情忘我。
“你不是说下个礼拜要参加马拉松比赛?”那是她学校里组织的短程马拉松,秦烟也报名参加了。
“嗯。”秦烟点头,“所以我后天就回去了。”
“这么快?”许暮深皱眉,显然没想到。
“这次我姨父回国出差,我偷偷跟来的,我大姨不知道。”她笑着,神秘的说。
秦烟没说,但许暮深知道,明天是他的生日,她这次回国为的就是陪他过这个生日的。
八月三日凌晨,她不知从哪里变出了几只仙女棒,问他要来打火机,在阳台上,她点燃了仙女棒。
“暮深,快许愿。”她看着燃烧的仙女棒兴奋的叫着许暮深。
那天许暮深在心里许了愿,秦烟拷问了半天也没拷问出来。
“我刚刚也许了愿,借着你的生日,我对仙女棒说,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绝不分离。”她抱着他,看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可,那个愿望破碎了。
八月三日那天她一大早就起来给他下了一碗长寿面。许暮深将那碗面吃的精光,最后连汤都没剩。后来每年生日的那天许暮深都会为自己煮一碗长寿面,但直到面条冷掉发胀他都没有吃上一口,他会在黑夜里点燃仙女棒,看着被短暂渲染的夜色,他总会湿了眼眸。
她在用这种方式跟他说生日快乐,她并没忘记那一天是他的生日,那支仙女棒依然那样绚烂。
晨曦撒下,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了她的枕边,从梦里醒来望着那束阳光笑容渐渐爬上了嘴角。昨夜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回到了16岁那年她初次见他时的第一堂课上,他们做着自我介绍。
或许从那时起,秦烟开始注意到了那个名叫许暮深的男孩子,坐在她的右后桌,有着让女孩子羡慕的双眼皮长睫毛,鼻梁高挺,看似冷酷,但一笑起来啊让人忍不住想要恋爱。
好友肖涵私底下这么评价许暮深的,她说:“许暮深满足了我对初恋所有的幻想。”
秦烟喜欢许暮深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包括许暮深自己。高一到高二两年的时光她一直都是跟在许暮深的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冯鹿鸣常常在看到秦烟的时候会说:“老许,你的小尾巴来了。”
那个时候许暮深对秦烟总是一副爱答不理无所谓的样子。秦烟的朋友都劝她算了,许暮深不值得。就连许暮深的朋友也会劝秦烟,阳奉常常跟秦烟开玩笑说:“老许那小子不开窍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不如考虑下我?”起初秦烟都会立刻反对他们的想法,可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到底值不值了。
后来在一起的每一天,许暮深都在用行动来告诉她,告诉所有人这一切有多么的值。
所有人都惊讶于那么淡漠的一个人竟会爱秦烟爱到骨子里,他将所有的温柔与深情全都付给了她。后来一次聊天中,冯鹿鸣对阳奉说:“这辈子让老许再那样毫无保留的爱一次恐怕难了。”
其实他们比谁都清楚,想要许暮深再爱一次也不是没可能,只要对方是秦烟。
秦烟走出房间时许暮深已经备好了早餐,西式的。
其实许暮深心里是忐忑的,分开太久,他早已不能肯定她的口味是否还是原来的那样,所以他给她做的第一顿早餐选择了西式,毕竟她在那里生活了八年,有些习惯或许早已改了。
秦烟喝了一口牛奶,吃着手中的三明治说:“我的口味没变。”许暮深闻言抬头看她,对上了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她在笑,她说:“最想念的还是你给我做的那碗面疙瘩。”
许暮深也笑了起来,说起那碗面疙瘩其实是个意外。
他们最后过的那个寒假,因为天气太冷,秦烟不愿出去吃早餐也不愿许暮深跑出去买早餐,她就是这样,宁可饿肚子也不愿他出去挨冻,她是那样的心疼他。肖涵常常跟她说:“你不能这样惯着他,他会不在乎你的。”只有秦烟自己知道,许暮深惯她宠她的程度远胜于她。
于是那天早晨许暮深进了厨房和起了面,本想着给她做手工面来着,结果水放多了,面稀了。
秦烟起来时看见那盆稀拉的面糊说:“要不再加点面粉?”
“没了!”许暮深尴尬的说。
“啊哦~”秦烟幸灾乐祸的笑了。
于是后来他做了一锅面疙瘩,竟出奇的美味。
“改天做给你吃。”许暮深说。
秦烟垂眸,有些赧然,轻抿一笑:“好。”
“今天要上班吗?”秦烟看着许暮深换好的衣服问。
许暮深点头:“今天要去学校,每周三周五我有两堂课要上。”
秦烟站在他面前,欲言又止。许暮深看穿了她的心思,问:“有话要问我?”
秦烟抬眸,最后她点了点头:“怎么做了大学老师?”
“只是代教的,我的教授前阵子做了搭桥手术,要我代他一学期的课。”
“哦。”她微笑点头。
送他出门,正准备关门的时候他伸出一只手挡住了那扇即将关上的门。秦烟吓了一跳,抬眼疑惑望他。
“中午一起吃饭?”
她心跳莫名的加快,就好像回到了他们刚刚恋爱的那阵子一样,那时候她也如这样事事都小心翼翼,明明想跟他多待一会儿却不敢说,等到他开口时她会兴奋的想要跳起来。
“好啊。”她笑着说,露出一排皓齿。
“那到时候我回来接你。”
“不用,我可以自己过去,我过去找你。”
许暮深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许暮深走后她开启了无聊模式,逛了微博竟发现许暮深上了热搜,准确的说是吕莹婚礼的伴郎上了热搜。
而她的微博也收到许多私信,大多数是她的粉丝,她一条条看了。
肖涵的微信进来:你和许暮深见到了?
她回:嗯,见到了。
很快她来电铃声响起,是肖涵。
“烟儿,你们真见到了?”
“对呀,我是婚礼的摄影,他是伴郎。”秦烟说。
肖涵倒吸一口气,不可思议,只觉得世界真奇妙,她说:“那你们有没有说话?打招呼了吗?”
“小涵,我现在住在许暮深这儿。”
“what?”肖涵惊呼。
“什么情况?你们和好了?”
“算是吧,其实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和好,暮深他好像已经有女朋友了。”
“什么?”肖涵再次惊呼,“有女朋友了还让你住他那?他该不会想。。。天呐,烟烟,你不可以做小三的。”
“我知道,我知道。”秦烟有些低落,抠着自己的手指甲说,“我打算跟他说清楚,如果他真的已经有了女朋友,那我就会搬出去。”
“那如果他没女朋友呢?”肖涵问。
秦烟说:“我会和他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我过几天会回去,到时候联系吧。”肖涵挂电话前说的话。
秦烟和肖涵也是在三年前才重遇的,在台湾。秦烟三年前去台湾拍摄无意中碰到了肖涵,五年未见的好友再次相遇,起初肖涵是生气的。她气秦烟的突然消失,没有一点讯息,只记得那个时候冯鹿鸣打电话告诉她说秦烟甩了许暮深。
秦烟甩了许暮深?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笑话,当时肖涵直截了当的对冯鹿鸣说不可能。后来她联系到了秦烟,那是她跟秦烟的最后一通电话。
在电话里肖涵第一次对秦烟发了火,秦烟全程沉默,肖涵急得打骂:“到底为什么?你倒是说句话别做哑巴行不行?”
她说:“我爱上别人了。”
“秦烟你不是这样的人。”肖涵否定了她的解释。
“我是。”秦烟哭着说,“我很累,爱他很累。两国分居,我每天都要担心他身边出现了谁,他会不会被别人追求,他会不会爱上别人。我生病的时候他不在,我受委屈了他不在,我想他了他不在。这样的日子很累,很累。我需要有人陪,我不想过分居的日子。肖涵你懂吗?”
“当初是你自己选择的他,你忘了你说的话了?你说你绝不会后悔的,现在又说你累了,秦烟,你真够可以的。”那通电话过后,整整五年她们都没再联系过。
台湾重遇,肖涵哭着骂她:“你真够可以的,不就是骂了你几句你就五年不联系我?你换号码,关掉qq,你就没有想过我?”
“对不起小涵,我不是故意的,换号码是迫不得已,当时我以为你不打算理我了。”
“所以就消失五年?”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又还能说什么呢?她们都知道这份友情对彼此来说意味着什么,五年的冷战最终因为一个笑容化解,她们依然是深爱彼此的人。
许暮深的课一周两节,他教的是大一的课,节节爆满。他不喜欢点名,只有在第一节课的时候点过一次名,之后再也没点过,但他却能很准确的叫出某个学生的名字。
“许老师,为什么您不是外科医生呢?”课堂上,有同学提出疑问。他讲的大多是外科方面的知识,但众所周知他却不是一位外科医生。
许暮深侧身靠在讲台桌旁,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拿着书本若有所思的看着满堂的学生。过了半晌他说:“在未来,我们会有很多选择,有些人或许会放弃做一名医生,有些人则会坚持自己的初衷。无论是外科医生还是儿科医生,我的初衷就是成为一名医生,没什么差别。你们可还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踏进这所学校?”
“我们家世代都是学医的,我爸妈,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所以我也想成为一名医生。”其中一位男同学说。
许暮深笑了,他直起身子,往前走了几步。那本书依然被他拿在手里,书本翻着,是他刚刚讲到的地方。
“医学世家,那么你应该更努力了。”
“那许老师您呢?为什么会学医?”一位女同学问。然后所有的同学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因为一个人。”
“女人吗?”当中有男同学调侃。
许暮深笑了起来,笑着低下了头,看着他手里的那本书说:“对。”
“哦~”顿时课堂上出现一阵欢呼声,大家都一脸好戏的看着许暮深。
“是女朋友吗?”又有人问。
许暮深看了眼那位学生,微笑着点头。
“对,女朋友。”
“她是那个最先让我想要成为一名医生的人。”
“哇!好浪漫!”台下已经有女同学开始花痴了。
“许老师你们还在一起吗?”
“嗯,我们还在一起。”未来会一直在一起。
“师母长得漂亮吗?”有调皮的男生已经把话题带偏了。
然后又是全场哄笑,许暮深索性放下书本,双手抱胸,慵懒的看着他们说:“当然,非常漂亮。”
“哎呦~”台下一阵酸。
许暮深心里是开花的,他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笑了。
秦烟此时刚到大学,她看了看表,还有十五分钟他就下课了。
她去了那天晚上没来得及仔细看的那片湖,这个时间点湖边坐着几对情侣,她觉得自己闯进了不该到的地方,于是讪讪退出。
沿着湖边走,一路都是白杨树,方形地砖铺成了一条小路秦烟走在上边心情莫名的愉悦起来。
许暮深看到她时,她正在那些地砖上来回跳动着,像踩着音符谱着歌曲一般。今日她穿了一件米色的羊羔毛上衣,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头上带了一顶同色系针织帽。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再次这样安静的,认真的看着她戏耍时心头泛起层层涟漪。
秦烟抬头间看到了那个人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她。即刻停下,她有些羞涩,但脸上的笑容很是灿烂。
“暮深。”她在叫他。
“嗯。”他回应。
“你下课了吗?”
“嗯。”
“那!!我们可以吃饭去了吗?”
“好。”
许暮深走在前边,秦烟跟在后边,他们之间隔了一米的距离。突然许暮深停下了脚步,秦烟险些撞上了他。
许暮深回头看了她一眼,秦烟有些不知所措。
许暮深看了她片刻,最后叹了口气伸手牵起了她的手。
秦烟愕然,被他突然的举动。她的手冰凉,而他的却温热无比。那颗心,随着被温暖包裹的手渐渐暖了起来。
“我曾想过就这样算了,都已经八年了,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许暮深的声音传来,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季,算不上安静的校园里,那么的苍白。“可当你真的出现了,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我才知道,八年,远远不够。我以为的放下只不过是一遍又一遍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最后伤口痊愈了,却忘了疤还在呀。而你的出现,将我花了八年时光痊愈的伤口生生撕裂,那种痛,撕心裂肺的痛你能体会吗?”
“你不能,你永远也体会不了。”许暮深未等她开口,便给出了心中的答案,“这八年,有多少次我从噩梦中惊醒,下意识叫你的名字。窗外一片漆黑,回应我的永远是稀薄的空气。又有多少次,躺在床上看着另一边空旷无人的枕头,竟不知觉得会流下眼泪。”秦烟的心被拎起后又狠狠摔在地上,疼的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她以为他会过的很好,到头来,这竟是对他莫大的伤害。
“所有人都劝我放下,可他们不知,我并不是放不下,而是不想放下。你真真在我心里走过一遭,狠狠踏过一脚,我不甘心,在被伤过,伤口痊愈后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承认,我是个偏执的人,认定了就是认定了,哪怕遍体鳞伤,哪怕最后付出一切代价,也不愿就这样放手。既然放不下,那么我们就这样折磨彼此一辈子吧,这一辈子谁都别再放手,下一辈子,就别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