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命运吗?
我信。
繁华的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待放的花骨和娇艳的翠绿点缀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它不是一个新生儿,藏在钢精水泥铸造的筋骨背后的,是它红砖白墙泥塑的血肉。
这座城市它一半初生,一半苍老。苍老的半城它像一位佝偻的老人,背负着双手,在无数个风雨日夜里,目光慈祥又怜爱地注视着稚嫩的半城从初生,到爬行,到蹒跚学步。
一边看着,一边等待。等待着它成年,再苍老,也等待着自己退出历史舞台的那一刻。
不过至少此时此刻,破旧的遮雨棚仍旧倔强地坚守,低矮的楼墙仍是它枯老褶皱的皮肤,暗尘浮动的街道巷弄是他日渐萎缩的血脉,树影婆娑,土壤包裹的香樟和梧桐撑出一片又一片的绿荫,供给它深爱的,曾经陪伴它无数个日夜的老伙伴们,小伙伴们。
已经连续三周没有降雨,孤零零散落在路边墙角而生的不知名小花即将枯萎。
一身纯黑的喵咪端正地蹲坐在地上,神情专注地舔舐着烈日里几欲干裂的脚掌,柔软的尾巴圈住身边。身后传来急促的叫喊声,它灵敏地跳上围墙,跑了。
它蹲坐过的斜坡上,渐渐跑来两个短小的身影,因为奔跑缺氧而面颊通红的孩子手握着路边摊上常见的廉价彩纸风车,一路高声呼喊着跑过,像是胜利的高歌。身后追逐的小女孩不小心扑倒,娇嫩的手掌毫不意外地在碎石上磨掉一大块,下意识地抬起刺痛的手掌,鲜血瞬间沁出细细的血管,同时沁出的还有圆圆的眼眶里的泪水。她抿了抿粉粉小小的嘴唇,没有哭,顶着因为摔倒而耷拉下来的两个小揪揪又爬了起来。起身时目光扫过身旁不远处那朵因为缺水而同样耷拉的,顶端有沉重的花苞而弯腰耷眼,显得格外可怜的绿色小草。不好看,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于是她用尚且还算完好的左手,托着因为受伤而惨不忍睹的右手,一边抿着嘴给自己呼呼,一边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家中走去。远处跑远的小男孩注意到玩伴没有跟上来而转身又跑了回来,左手依旧高举着崭新的彩色风车。
“你怎么啦。”他降下速来,在女孩身边停下。
“我没事,”小女孩用肉肉的右手对着他挥了挥,皱着的小眉头显得异常地认真“只是我要回家让我妈妈给我呼呼,我自己呼呼的不管用。”凝眼看去,可以看到她滴溜溜的大眼中已经蓄上了因为疼痛而下意识流出的晶莹的泪水,只是小女孩认真且努力地忍住了,没有流出眼眶。
“那好吧,”小男孩也皱着小小的眉头,表示自己有认真地思考“那。。。我们下次再一起玩吧。”他晃了晃手中的风车“下次轮到你来飞它了。”
“嗯嗯,那我要回去了。再见。”小女孩点点头,小辫子于是跟着一起晃啊晃
“再见。”男孩挥手,也转身握着风车回家去。走了两步,没忍住再次跑了起来。
街口对面的木门从里面打开,盘着头发的婆婆端出一盆水来,泼向对街,撒了一地。有两滴溅到了小草绿绿的叶子,它晃了晃。咸的,腥的。那是盘头发婆婆给孙子洗了尿布的一盆水。
穿了长裙踩着高跟的女孩撇了撇嘴,双手拎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走过这一大片打湿的地面,手中的奶茶因为无暇顾及从手中掉落,“嘭”地一下摔破了薄薄的纸盖,迅速地混合在淌水的地上。
“!”女孩是服气的,气急败坏踢了一脚杯身,于是杯身绕着尾巴咕噜咕噜转了一圈,迅速地把剩余的奶茶流了个一干二净。女孩于是捡起杯子,快速走了。
水在干涸的地面浸地很快,但是依旧浸不到小草根部的那一片土壤。
今天,如果再没有水滋润它日渐枯萎的根茎,大概就要彻底丧失最后的生机了吧。以往朝气的绿色如今也带上了一丝颓丧的枯黄,最低端的叶片已经干到一捏就碎的地步,它放弃了一路生长至今的叶片,细心呵护着头顶待放的花骨朵。
汽车碾过的时候飞溅起一片泥泞,一滴,两滴,飞溅到它渴望的脉络上,又很快被炙烤的太阳蒸发。
本就弯曲的细腰更显圆弧。。
夜幕很快降临,夜风卷扶,树影摇曳,呼啦啦,呼啦啦。。。
一滴,两滴,三滴。。。。
先是不紧不慢的飘摇着落在地上,后来一颗紧接着一颗,后来铺头盖脸,暴雨连成一片落在地上。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小女孩的妈妈不放心地为年幼的女儿掖好被角,白日里时尚靓丽的女孩翻身用被子蒙住了脑袋,街角对面的盘头发婆婆已经拆开白天总是盘起的满头银丝,探头关上了家中的窗户。
只有小草在暴雨的浇灌下,欢快地舞蹈,饥渴地咗取着甘甜的雨露,只等待能够跟随来日东升的旭日,又蓬勃地挺直腰身,并骄傲地盛开头顶娇嫩且坚韧的花骨朵。
没有人可以阻挡它的盛放。
它怒放着,跟随着初生的太阳。柔软的花苞,嫩黄的花蕊,泥土厚重的气息也掩盖不住它清甜的芬芳,翩跹的蝴蝶也为它而来,起舞,摇曳。一切都昭示着生命的力量。。
“妈妈!”小女孩突然开始挣扎,母亲正在打着电话,只好顺势松开了对她的桎梏,毕竟她手上新伤未愈。
“宝贝,你做什么。”她不失担忧地询问。
小女孩则欢喜地跑向昨天自己摔倒的地方,角落里正盛开着一朵白而娇嫩的鲜花。她小心翼翼地掐住花杆,一用力便划过杆身上好几片青翠的叶片,然后才如愿以偿地摘下顶端的洁白花朵,全然不顾手指上泥泞的浆汁。
然后她高举着手中的战利品又跑回到母亲身边,“妈妈!看!好看!”
“宝贝快扔了,你看全是虫子。”干练的母亲马上在背包里翻找着纸巾。
小女孩这时也才看到花朵下边藏满了的绿绿圆圆的小虫。
“呀!”她把手往身后一甩,下意识地就要往身上蹭,被眼疾手快的母亲握住,用干净的纸巾细细地擦拭她又软又小的手指,再牵着继续前行。
“当啷!当啷!”身后朝气的少年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贴心地没有压飞水坑里的泥水,明朗的风光照在他的身上,照出了青春彩色的画卷。
没有人注意到,急促的车铃掩盖了命运飞驰而来的声音,只有被泥水沾湿了的花朵和附满花朵的蚜虫知道,是“砰”的一声。
这,就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