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这空口白牙的,就打算把如此大的一桩滔天罪责,安到侄儿身上吗?满建业谁人不知,您是侄儿的恩人,侄儿为何要害您?”赵泫强压住狂跳的心脏,佯装恼怒着,拍案反问道。
大长公主轻笑一下,缓缓道:“原以为子澈你历经沙场,是个快人快语的,没想到如今也学会了建业城中,他们那些拉三扯四的虚伪样子。”
“八年前,裕亲王赵淳与八万禁军在螺山遭遇西凉大军埋伏,全军覆没;两年前,大理寺重翻旧案,查出是当年的主帅石伦与西凉人暗中勾结,才致使的大周援军横死。”
“而就在去年,本宫无意中抓住了一直帮你伪造信函的刀笔先生张易昭,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事情的背后,竟都是你穆王殿下的手笔。好筹谋,好算计!你先杀亲王、后灭众臣,就这样一步一步,从一个远在西境的秦州都护,成为了大周朝堂中枢举足轻重左相亲王。”
“在你知道张易昭被我抓到后,就开始设计给本宫下毒。毕竟,只有人死了,才算是真正的一劳永逸。”
看着赵泫似是想要开口辩驳的样子,赵颖立刻打断了他:“你不用再推诿说。你不知情,这就是张易昭的的亲笔供状,仅靠着这个,本宫就能将你告上文德殿,使你马上要到手储君之位,得而复失。”
说着,李妈妈就将一张按有红色指印的供状平铺到茶案上,让赵泫可以清楚的认出上面李易昭的笔迹,也能够看出,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详详细细都招了出来。
既如此,赵泫现下的确也没有什么可遮遮藏藏的了。倒不如,今日索性就把事情全都摊开了事。
“侄儿能有今日,也全要托赖姑母您的悉心调教。若您当年没有拿我当棋子,里外处处帮衬着,侄儿哪能如此迅速的除掉独孤懿和恭王。”
“侄儿想,姑母如今之所以还没把这封口供拿到御前,恐怕还是想用这封供状,与侄儿做笔交易吧!”赵泫嘴上说的虽然随意,可心中却正充盈着没及早杀掉李易昭的悔恨,以及他再次被人威胁的愤怒。
他控制不住的握了握拳,又深深的吞了一口气后,才勉强忍住了心头熊熊燃烧的杀意,维持着平静的语气道:“若侄儿没有猜错,这笔交易定与您一直想要覆灭大周的计划有关,不是吗?”
赵颖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抬眼笑道:“没错!看来石伦那成事不足的,临死前还真是把什么事儿都告诉你了。也难怪庭儿自前年西境剿叛回来后,就与本宫再也不似昔日般亲近。看来,你在我这个傻儿子的心里,当真是极有份量。”
“明庭不再信任你,并不是因为我与他说了什么。而是,他亲眼看到了你在柳心身上所做的一切。”
“哼!”大长公主冷冷的扫了赵泫一眼,用一种轻极是蔑且不屑的神情说道:“我就知道,那个死丫头是被你给救走了。真是难为了赵溶,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心上人还活着。”
“柳心是明家军的遗孤,与明庭和亦雪一同在公主府长大,他们三人感情深厚,多年以来如亲兄妹一般。还记得当年,明庭只是害怕亦雪跟了我受委屈,就要在建业大街上截了我的花轿。你觉得,当他看到你在柳心的身上所施以的种种酷刑之后,还敢相信您吗?”说到这里,赵泫那股被积压了许久的怒火开始渐渐释放出来“当然,在姑母您看来,本王、柳心、亦雪,哪怕是明庭,不过都是您为了复仇,可随意摆弄的棋子罢了,是死是活根本就没那么重要!”
赵颖似乎被赵泫的怒气所感染,她微抬下巴,眼中满是骄傲与怨恨的道:“你和柳心不过是两个没人要、没人在乎的小崽子罢了。你们从出生起就被人遗弃,性命卑微的如同一粒沙尘。要不是我把你们捡回来,你们哪有命活到今日!”
“至于明庭,他是我的骨血,他就必须听从我的安排,牺牲一切去为他的父亲报仇!你们的命都是本宫给的,本宫当然可以利用你们!”
赵泫不可置信的看着大长公主,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方才听到话。虽然早已对大长公主无丝毫感情,但赵泫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没有放过。
“你疯了!明庭纵然不是你与心爱之人所生,可他也是你孩子,是你的血脉,你怎能如此对他!”
“眼下大周正逢太平年月。若你谋反成功,明庭纵然可以立朝为帝,却也会因背弃君王而受尽百姓唾弃,乃至遗臭万年;你若一朝事败,那他便要与你一同被身首异处,举家丧命。你何等狠心,竟要亲手将自己的血肉,推向这不仁不义境地!”
“呵,你为了掌控大周军权,通贩卖国残害手足;为了争夺储位,不惜栽赃岳父、杀害发妻、毒害姑母、党同伐异无所不用其极,你居然还敢教训我?”大长公主愤恨的瞪向赵泫,全无了曾经慈爱可亲的样子。
“我没有杀亦雪!”赵泫愤然而起,满面通红道:“我的确怪她不该残害那班无辜的女人,可我并不会因此就杀了她。”说到此处,赵泫脸上的极怒瞬时间幻化为了哀伤:“至少,在你们所有人都利用我的时候,她曾真心的爱慕我、信任我,到死都是。”
“看来,跟你的兄弟们比,做你的女人会轻松很多,至少不会死。”大长公主冷酷的嘲讽着赵泫。她那张轻蔑而残忍的面容,迫使赵泫重新冷静了下来。
“生在皇室,既享受了人世间无可比拟的富贵,许多事情便就再由不得自己,这一点,本王打一开始就想的清清楚楚。什么兄弟阋墙、争权夺利、阴谋暗杀不过都是历朝历代皇宫里长演不衰的戏码。为了不为鱼肉任人宰割,除了那些从始至终皆真心待我之人,其余者不论亲疏,皆可杀之。”赵泫话语中暗藏的杀意显露无疑。
“不过,姑母您显然没有认识到这点。一辈子都妄想着,赤手空拳的就能摆脱皇族血脉附加的桎梏。难怪这么多年来,您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
赵泫的这句话如同一柄利剑,直直刺进了大长公主的胸膛。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所谓的推翻大周来复仇,不过是为她当年没能保护身边人的补救罢了。
“凭什么?凭什么身在皇族就要一世受人摆弄,还要连累自己的爱人亲人一个个的妄死,凭什么!”赵颖用她阴冷而低沉的声音控诉着“从父皇到皇长兄、先帝,再到你们,哪一个手上没有自己亲人的血。这种只知谋害亲人、手足相残的王朝,留着还有什么用!本宫就是要彻底掀了这个王朝,让天下百姓们都看看,你们都是什么王子皇孙!”
看着大长公主的如此决绝的神情,赵泫许久没有说话。
之后,他长长的吐了一口心中的浊气,重新落座:“既如此,侄儿也没有什么好与姑母说的了。姑母还是请讲讲眼下的这笔交易吧。”
大长公主饮了口茶,略略平复了一下心绪,道:“这次与你的交易很简单,我只要你的一个承诺。”
“一个承诺?”赵泫冷峻的看向赵颖。
赵颖似乎看透了赵泫心中所想,笑道:“我要你承诺,当你成为大周国君后,要将明庭立为皇储,并在将来传位与他,或他的子嗣。”
赵泫听完先是楞了一下,紧跟着嘲笑道:“你果真疯了,我既以做了大周的天子,将来自然是要传位给我的后嗣,怎么可能再传给明庭!”
“只这一个条件,你若不肯,这张供状,连同你毒害我的证据,明早便会出现在皇帝的案前。”大长公主的语气非常坚决,完全没有留给赵泫任何商量的余地。
“姑母,你如今已然病重,怎知我将来定会遵守承诺?”赵泫斜斜的一笑,向赵颖发出了挑战。
“哼,本宫当然不会蠢到只相信两句话而已。纸笔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你的诺书,我会把它留给明家军的将士。除非你将来把几万明家军全部杀尽,否则他们一定会要求你,按照诺书上所写的,传位给明庭。”大长公主的这一招,似是彻底封死了赵泫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