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官家从前忌讳她,多一半也是因着她的家世背景。如今独孤家的男人们都死完了,单剩她一个孤鬼儿,官家必是觉着她再翻不起什么浪来,这才又重新宠信的。”李梧秋吐出一颗瓜子皮,抿了抿嘴继续说:“无论如何,他俩原本就有那么多年青梅竹马、结发原配的情份,独孤绯又主动冒险为官家割血求生。此举对比着萧氏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怎能让官家心里不感动。”
柳心听了李梧秋的话,赞同的点了点头,说:“独孤绯这次的时机当真把握的极好。她趁着其余娘娘们都出去为陛下祈福的空档,在朝臣们一筹莫展的时候,主动请缨贡,献心了头血,既救了陛下的命,又消减了大臣们的疑虑,任谁也不能不说她的好话,这重新得宠,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但,这取心头血是多么凶险的一件事情啊!一刀下去,弄不好就会损伤心脉,丢了性命。更何况,这心头血又不是取一次就完了,那是要连取七天的呀,一般人就算能够逃得过那第一刀,也有可能会扛不住后面几次。她这么做是不是···太险了点?”图嘉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向其余三人问道。
“嘉嘉,你来大周也有些日子了,总该听过一句话叫富贵险中求吧。”李梧秋见图嘉呆呆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颇为耐心的说:“经历了独孤家前番那场灭顶大祸,已经算是把独孤绯彻底打下地狱了。她现下也只有这条命可以作为东山再起的赌注,不冒冒险,怎么可能达到目的。唉···话说回来,这也就是她独孤绯,自幼生长在独孤家那么个虎狼窝里,训练有素,心智顽强,若换做旁人,遇此巨变,恐怕早就俯首认命,在千波殿中清清静静的混过余生了。”
柳心理了理铺在腿上的裘皮毯,缓缓道:“在这方面,独孤绯倒是比她的那班兄弟叔伯们强的多,这股子处于绝境而永不言败的气势,当真值得人敬佩。”
图嘉听了她俩的话,显得更加疑惑:“可是陛下明明下旨,杀了独孤家那么多人,按理说独孤绯应该憎恨陛下才是啊,他可是她的仇人呀?这钱财富贵当真就那么重要吗?甚至要比自己的家人还重要?”
德贞吹了吹手中的茶盏,张口嘲笑说:“你这个呆子,又说傻话了。这可是大周都城,不是你们西域大漠。在这里,没有权势富贵的人就如同地底泥、轮下尘,就算是出身卑贱的娼妓优伶都可以随意嘲笑辱骂你,更不要说是身处后宫了。得宠时,所有人都上赶着巴结讨好,失宠后,随便谁都可以嘲笑冷待。能够不趁火打劫,在暗地里使绊子、谋害人的,就已经算是后宫里有良心的了。所以,自古在后宫中,女人们为了自己权势富贵,谋害亲族、利用他人,甚至是连自己的亲骨肉都是可以杀害的,又有多少人又会把真情当回事呢······”
李梧秋接过长公主的话茬,向图嘉道:“不说别人,就说你好了。当年国破家亡,不也是在西凉内廷受尽苦楚。若没有穆王殿下救你回来,又娶了你做王妃,你如今哪能还跟我们一道,在这大雪寒天的日子里,一同围炉闲话?”
图嘉听见这话,弯眉一竖、瞪圆双眼,语气颇为不平的说:“我可以不一样,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向那些仇人们求好卖乖。若我是独孤绯,宁肯青灯古佛草草一生,也绝不向陛下摇尾乞怜,更不要说是利用、伤害别人了。”
柳心颇感欣慰的说:“你最是本性纯良、重情重义之人,要不,当年初见你时,我怎会说你这建业城中的一个异数。”
“嘉嘉自幼生长在广阔无垠的大漠,性情自然与咱们这班梁上黄莺不能同日而语。要不,她当年怎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向穆王殿下表白呢!”李梧秋憋着笑说了这话,引得大家都又想起当年图嘉木木在集英殿中的惊人之举,霎时又哄笑了一场。
“图嘉妹妹这性子当然是好的,我只盼着你,能永葆这份初心便好,毕竟这建业城从来就是个污水龙潭,又有谁陷入此间,而能清白而退的呢,唉······”德贞长公主呆呆的望着窗外飞雪,语带深意的道。
如此寒天风雪的气候,皇宫的御花园里早已是百鸟尽散,万花凋零。凶猛的北风越过了高大的殿阁,在这低洼之处正好大展身手,肆意惩势一番。鹅毛般的雪片也就顺着风势狐假虎威起来,一层层的铺满了整座御园,使人不敢轻易涉足其中。
故而,今日除了偶尔路过的几个侍从宫人,再没有人经过这里。曾经千姿百态、人来人往的御园,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寂静寥寥,空阔冷僻。
正是因为看中这个好处,穆王与宸妃才将约定会面的地点选在此处,以此确保谈话内容的绝密。
“穆王殿下不愧是腹有韬略,慧眼识人,这次行刺陛下的计划,一石三鸟,让本宫不得不佩服!”
独孤绯与赵泫均穿着一身皮袍,面对面的坐在四周紧闭轩馆中。
独孤绯的夸奖换回了赵泫一个不屑的冷笑:“宸妃娘娘谬赞了,微臣不过是出了个主意,也的要有您的胆气和魄力配合才是。”
“那倒是,起初本宫还以为你要本宫在心口割上一刀,是为了找个借口,除掉本宫这个麻烦人。没想到,官家真的如你所说,事后对本宫另眼相看,再度宠信。看来比起对官家的了解,本宫到底还是不如你啊!”独孤绯摸着身上锦绣绚烂的狐皮斗篷,言语中颇有得意之感。
赵泫扫了一眼独孤绯通身上下华贵异常的装饰,道:“如今娘娘已贵为宸妃,先前应允微臣之事,也该兑现一二了吧。”
“穆王殿下是否政务繁忙,恐怕不记得本宫当日所说的条件了吧。”独孤绯唇边拂过一抹浅笑,神情自若的说:“当初在千波殿里,本宫的确答应了殿下归还密信一事。只不过,那是要等到本宫重登后位、再生皇嗣之后才能兑现。殿下何至于如此心急,此时就向本宫索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