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人的心意我等自然明白,可就算不论你在后宫中位份,你也依然是陛下的亲族,是先太后的内侄女,本王等人的表亲。但凡会涉及到你生死之大事,我们是绝不敢轻易做主的。”赵泫缓缓说道。
“五弟所言有理,可陛下的病情已不能再拖。独孤才人既然自愿为陛下献血,我们何不成全了她的心意呢!”相比于赵泫的谨慎,赵沅认为独孤绯的生死并不重要。在他看来,一个被皇帝厌弃猜忌了的女人,她的性命不过是蝼蚁一般。
“本王也觉得,陛下的病要紧。独孤才人本来就在适宜为陛下供血的名单中,何不就以她的血入药,既治了陛下的病,又了了才人的心愿,也算是一举两得!”赵溶倒是没有赵沅那般心狠,只不过在他看来,眼前没有什么比治好赵泽更为重要的事情。
张枫也附和道:“独孤才人如此坚持,我等要是再有顾虑,只怕就辜负了娘娘的一番美意了。”
三人说完后,便将目光都投向了默不作声的赵泫,只等他发表意见。
至和元年的第一场冬雪下的极早。帝都百姓们都还未来得及补齐冬粮,那漫天的雪花,就在一个漆黑的深夜,悉悉索索的落下人间,使所有人都手足无措。
周帝赵泽经过了许久的悉心调养,残存在内体的毒药已被渐渐排空,身体状况也不断转好。
初雪降下的清晨,在休朝两个多月后,他终于再次君临文德殿,处理朝廷政事。
在这两个月期间,辅政的四位重臣均展现出了高度的合作精神与无私的谦和态度。他们暂停了多年来互相倾轧、暗害的常态,那齐心合力、恭友相助的样子,令满朝文武俱为吃惊。而朝廷诸事在他们如此一心一命的配合下,自然是处理的妥妥帖帖,甚至比从前周帝在朝时,还要顺畅清晰。
几个胆子大的朝臣们曾经在私下里议论,说,要是官家这么一直瘫在床上,只怕这天下就要太平了。
时间一场,这种私下里的议论,渐渐变成了朝臣们的共识。大家虽不敢在嘴上说出,可心里面却都对官家抱下了成见,把党争纷乱局面全都赖了他身上。
周帝赵泽未尝没有听到过这种说法,只不过这四位辅政大臣在他中毒卧床时,与社稷江山的确颇有功劳,民声正旺。要是立刻就对他们下手,只怕会激起民变。故而,赵泽也只能是愈加防备,静候时机。
话说那日赵泽清醒后,第一时间便召见了刑部尚书。
在了解了自己中毒的内情后,便立刻下了手谕,将贵妃萧氏押入大牢,交由内府查问。
之后不出两日,内侍监严岑与尚宫大人便到赵泽床前,将贵妃为求盛宠、暗中与琴师私通之事,以及她意图谋害琴师、杀人灭口而在琵琶上藏下毒针,却无意中伤及陛下的经过和盘托出。
气的赵泽当场又昏了过去,使得御医们又是一番紧张救治,才将将缓过气来。
此事的真相过于损伤皇室颜面,最终由内侍监代表周帝向刑部发了通报,只说那琴师乃前朝余孽,为报国仇家恨才设计弑君。而后敕令刑部与大理寺按照大周律法将其处置了事。
于是,那无辜的琴师就这样被当街凌迟,连带他的家人们也都难逃一死。
面子上既有了交代,内府便开始着手处理后宫中罪妇。
淑、德、贤三位妃嫔带着一队内侍宫人,浩浩荡荡的闯进了披香殿。将满眼惊恐的萧贵妃强扭着摁在地上,由一名内侍出手掰开她的樱唇,将打胎药直接灌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萧贵妃腹中便剧痛难当,面色惨白的满地打滚。可由于胎儿月份大了,打胎药已无法彻底打下胎儿,于是,内侍们又抄起两根碗口粗的竹竿,交叠着压在萧贵妃的小腹上,硬生生的将那“孽种”打了出来。
披香殿内满是血迹,三位皇妃眼睁睁看着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通身带着粘稠血液被侍从从地上捡起,心中俱是无比的震惊和恐惧,胃里的一股酸水止不住的要往外涌。
向来胆小的贤妃直接捂着嘴跑了出去,淑妃也吓得背过身不敢再看。
唯有德妃仍强忍着,驱使内侍赶紧将胎儿带出去焚化了事。凭是这样,她轮廓精致的小脸也被吓得一阵发白、一阵发青,此后的几个夜晚都连连梦魇,睡不能安。
已没了半条命的萧贵妃,本以为打下了孩子,官家会念在往日的情份上,姑且留她一条性命。
却没想到,在她被强行打胎后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周帝简短的口谕和一条长长的白绫。
眼见往日情意绵绵的夫君变得如此冷酷无情,萧氏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这最终的命运。她如同疯妇一般挣脱宫人的束缚向殿外跑去,企图到要跑到福宁殿里,去亲口问一问昔日对她宠爱有加的官人,为何偏要取她的性命不可。
但幽闭的殿门早已将她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就算她再怎么不甘心,也不得不由着内侍们拖回内殿,用那根坚韧的禹州白绫活活的绞断了喉咙。
内宫向外通报了贵妃病殁的死讯,很多日后,建康侯府李大娘子与柳心、德贞长公主以及穆王妃图嘉,再谈起萧氏当日的死况时,依旧觉着不寒而栗。
“你说你一个孕妇,总听这些凶事做什么,当心对胎儿不利。”德贞一脸怨怪的看向李梧秋已然微微隆起的肚子,。
四人此时正坐在郡主府内堂的四张椅子上,嗑着瓜子、喝茶聊天。而尽管外面正下着鹅毛大雪,但她们的椅下燃着熏笼,腿上盖着各色的裘皮小毯,手中还抱着暖炉,另加上屋中一个烧的正旺的炭盆,是怎么也冻不着的。
图嘉唤婢女进来为她们添了炭火后,也耷拉着眉毛道:“快别说这么吓人的事儿了,这风雪寒天的,说的人怪凉的慌的。”
“可不是嘛,咱们听着的人都觉着心里不爽快,更不要说那日亲眼见到的人了。”李梧秋并没有停住话头,依旧声情并茂的说:“听说,贤妃娘娘从那日起就落下病了,脸黄的跟张纸似的,整日只能躺在床上;淑妃娘娘也在自己殿里供起了菩萨,日夜诵经祷告,为求辟邪保命;就连我那小姑姑,出嫁前胆子那么大的人一个,也叫萧氏的死相给吓得夜夜梦魇,头发成把的往下掉。要不是我从樊娘那边求来了安神助眠的灵药,只怕她现下连发髻都簪不起来了。”
“按你这么说,三位娘娘皆身体有恙,那御前如今是谁在伺候着?”柳心好奇的向李梧秋问道。
“哼,自然是宸妃喽。自从独孤绯割心头血入药的事儿被官家知道了,她不止连升数级被特立为宸妃,而且现下这满后宫里,哪个女人能有她受宠。唉,她也算是梅开二度,又熬过一劫啊!”
德贞长公主放下茶盏,疑惑道:“陛下那么个人,怎么这次,会这么轻易就又相信她了呢?难道,他不怕日后独孤家借着独孤绯的势力,再次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