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哪儿了?宿有些担心,她给孩子们批好毛毡的摊子,自己轻手轻脚地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屋外,雨停了许久,地面上有些泥泞,但是营地的位置选的比较高,故只是虚浮着的潮湿,没有水涝的迹象。
宿穿得仍是被人从河边捡回来时套上的婆娑族的褐色麻袍,在阴冷的天气里,显得有些单薄,终归是能挡住些风沙。
远处男人和女人们聚在一起准备打猎的事宜,准备箭簇和长矛,他们的脚边围着两三只细犬,在泥泞中快活地打着圈。
她本想绕过他们,直接到自己醒来的那个帐篷去找老祖母,却在路过她们的时候被叫住了。
“捡来的,”领头的女孩这么说,其他人都笑了起来,她一把拉住宿的手臂,还不轻不重的捏了几下,“你个子不矮,可惜没什么力量。”
宿先是惊讶,她看了看自己并不能算上单薄无力的手臂,又看了看领头女孩揭示的臂膀,惊讶变成了气愤,但考虑到是收留自己的部族族人,忍住没有发作。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压下怒气,“我还有事儿,请让我过去。”
领头的女孩比她个子略高,她不由分说地站在了宿的面前,“什么事儿能比围猎日重要,女孩的队伍里缺一个人,你跑的快么?”
宿这下真的有些难以抑制自己的气恼,刚刚失去记忆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跳多高,能跑多快,能走多远,怎么回答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这让宿又挫败又气愤。
她张开嘴嗫嚅了几个短短的词,最终拼成一句低声的抗议,“我真的有事儿不能参加你们,我要找人。”
“外族孩子,你看上了谁,这么着急,”领头女孩把自己的弓箭正了正,语气轻佻暧昧地说道,这下所有女孩都笑了。
她背着弓箭的时候重心只放在右腿上,身体协调地向左微微倾着。宿一下子就分辨出来,这就是昨天晚上的豹灵舞者。这没给宿多大慰藉,反而让她更是头疼。她想到奕,想到在初晴的冰冷早上他可能遭受的不幸,她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奕,”她直白而坚定开口,眼睛直直地看着领头的家伙,看她眼睛里的因打趣别人得来愉快慢慢变成严肃的忧虑,“我要找奕,你知道他在哪儿么?”
“不知道,”女孩给她让开了路,“但我劝你离他远一点,不能找到圣殿道路的灵巫会堕入......”
“黑暗。”宿帮她把话接上,绕过没有从困惑中回过神的领头,走向老祖母的那个帐篷,声音不高地说完自己的话,“我刚从其中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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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邀请你参加狩猎么,”摆弄放在木碗里颜料的老祖母分神抬起头来看她,“我年轻的时候最喜欢参加这样的活动。”
“打扰您,”宿保有着对于恩人的感谢,语气温和地问道,“我想知道奕在哪儿,那个昨天晚上月祀的主角。”
“他很好,”老祖母露出淡淡的微笑,“他只是对自己的人生的道路有一些困惑,就和你一样。”
我的不只是困惑吧,宿自嘲地想到,“他没通过考验。”
老祖母点点头。
“没通过考验的灵巫,会......”
“奕是个好孩子,”老祖母把手中的赭石木碗递给宿,示意她和自己一起把块状的石头碾成粉末,“但他不是一个灵巫。”
宿的喉咙有些发痒,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恳请老祖母不要把奕逐出族群么?可她一个外族人有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告诉老祖母她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吗?这听起来像是为了挽留而编织出的谎言。
“别担心,”老祖母笑得胸有成竹,“虽然他不是一个好的灵巫,但他是个优秀的祝工。”
“祝工?”宿想到了前一晚的曰祀仪式上祝者低低的歌声,“那就是说不会赶他走了?”
“没有人会赶他走,”老祖母忽然严肃起来,仿佛宿说的是极荒谬的话,“只要我在一天,就没有人会赶他走。”
宿有些释然,安静地磨好自己的手里的东西,老祖母把她的木碗接过去,“好了小姑娘,去做些年轻人该做的事情吧,等到围猎日结束,生闷气的奕就该回来了,他听到有人这么关心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宿一下子有些窘迫,她略带请求地说道,“还是把这个当作秘密吧。”
“小秘密,”老祖母笑了笑,“当然。”
宿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帐篷里篝火的狂热舞蹈不知停歇,噼啪得响着,声音却大不过老妇人的低语。
“秘密.....”老妇人的眉眼略带忧虑地垂下,“秘密。”
她的声音又恢复到了第一次和宿交谈时的神秘低沉,仿佛她所说的秘密,不只有一个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