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流沙以后,日子过得倒是很平淡,我指的不是你耕田来我织布似的平淡,而是对于杀手来说的平淡,日常以别人的面目探听消息,杀人。不过到这里,阑珊的故事大约可以算终结了,开始的是黑麒麟的故事,平淡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大事,只除了一桩,便是卫庄同胜七打了一架后就此失踪,赤练急疯了一样让其他人都去找。
这两个人其实都挺有意思的,卫庄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他对赤练有情,但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流沙其他人都散居各地,听卫庄调令行事,只有赤练一直跟着卫庄;但偏偏赤练觉得卫庄一点都不喜欢她。
或许是因为她太了解他,害怕有期望就会更失望。
如果有一天真的有人绑了赤练要求卫庄以更大的利益来换,她相信卫庄一定会选择更大的利益,赤练也一定会在他选择之前就了结自己。
流沙之中,赤练除了毒,便是以杀人最多闻名。
隐蝠之所以留在流沙,是因为他太喜欢杀人
其实我觉得他还是善良的,不然不会加入流沙,他不想滥杀无辜,而加入流沙,要杀的人不是你动手,也会是别人,你也能为杀人找到合适的理由
白凤之所以留在流沙,刚开始是躲避姬无夜的追杀,后来是为了变强,一雪少年时败在卫庄手下的耻辱,纵使轻功卓越,只要还有对手,就不算真正的自由
赤练是流沙中杀人最多的杀手
可以这么理解
你唱歌、容貌,都比不上旁的女子,男神说他喜欢吃美食,你便会变着法拼命的研究美食
赤练,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权力、亲人,她只有卫庄,要在流沙留下去,她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论武功她一辈子也超越不了卫庄,论轻功她也追不上白凤。她也没有别的特殊的天赋。
只有用尸体,才能向流沙、向卫庄证明她自己,证明红莲公主,已经彻底不存在了。
没有足够卓越的能力就没有立足的根本,半路出家的杀手要熬出头,必定远远比从一开始就走上这条路的人要付出更多的辛苦训练,但是她做到了。
我倒不觉得隐蝠是因为怕了她,大抵大家都觉得卫庄不可能轻易这么死了,还是会回来的,若此时生出异心,等他回来就麻烦了。白凤虽然打不过卫庄,却也并不是很怕他,更加不会怕赤练,至于说赤练给她下毒,或许也不过是给她一个台阶下,一个人乐得陪另一个演戏罢了。
我并不急得找到卫庄,他这么消失必定是有他的打算的,不想让我们找到他,谁知却是我先在一个小巷子碰到了他。
卫庄一如既往的高冷:不必来寻我。
我看着那斗篷下不知是什么表情的人,耸了耸肩道:其实除了赤练,没有人特别想找你。
卫庄倒像是不屑的样子:你又不是比她弱,会听她的命令?
卫庄说话一向简明,他周围的人也差不多都是这种做派,除了韩非这个吊儿郎当的公子,我难以想象卫庄从前是怎样忍受还愿意帮助如此不正经的韩非,不过和他处了一段时间,或许我也染上了话多的毛病,可怜着他就那么一个宠在心尖上的妹妹,此时还想为赤练打抱不平一番:
哦?原来你也知道,那你还放心?流沙现存的人,恐怕她算最弱的了,因隐蝠受伤又加上偷袭才制服了他,你这么有自信她能制住白凤?
卫庄:她会有办法。
今日不知怎的胆肥了些,不怕死地继续嘲讽道:呵,你这样总不会是专门出来给他俩培养感情的吧。
我已经觉得周围弥漫着一股萧瑟肃杀的气氛,鲨齿微笑着向我打招呼。
他道:你从前并不这样话多
其实他不知道,我同赤练私底下还是话很多的,大家不都是活泼明艳的少年,何苦天天背着那么沉的东西。
我有点勉强地敷衍道:我容貌多变,性格也多变呗。
他淡淡道:你可听说过一句话,总是假装成别人的话,其实自己也最容易被人假装。
我揣摩着他的意思,总不会是即便除掉我也会有人替代我吧,其实身为易容者,这个道理何尝不明白,不禁有点悲伤,试探性地问道:那若有一天,大司命或者别人扮成我,你能认得出来吗?
易容者的悲哀,即使我在这世上有一天消失,也不会有人晓得,更不知道自己的碑上会刻谁的名字,或许连墓碑也没有。
可是卫庄说:自然。
我心里很高兴,真的。
卫庄:白凤不是认为他的速度游戏最重要吗,你去给他带句话,说盗跖将去将军楼盗千机铜盘,这样千载难逢的速度游戏,想必他一定不会错过。传完以后回来找我,随我去办一件事。
我随着蝶翅鸟感到赶到之后恰逢白凤在给赤练包扎伤口,他也受了不轻的伤
他看到我便过来,我表示有些惊讶
白凤淡淡道:她寻卫庄寻的急切,招惹到了胜七。
我了然,随后表示有些疑惑。
白凤:我的伤不妨事,你是不是已经找到卫庄了,他让你带什么话?
我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随后又加上自己所知的情报:千机楼内上百根血蚕丝,眼睛无法看到,不能割断,带有剧毒,碰到还会触发机关。
白凤不屑一笑,随后看向赤练:等她醒了我就去。
我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去,她的脸上,竟似带了斑斑泪痕。
卫庄带我去办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唬住了李斯。
我也终于有机会看到,这个一手将韩非逼上死路的人,秦国丞相。
其实他并不比韩非强多少,甚至根本比不上他,只是命运弄人。
命运弄人,让韩非生在韩国王室,身为七国中最弱一国,非嫡非长,亦不是很受韩王待见,才华无处施展,入秦之后既要顾及韩国,又要顾忌秦国,四周皆是敌人,举目无亲。
命运弄人,让李斯一步一步爬上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
燕丹死的时候,我看到了他胳膊上的花纹,便告诉卫庄这和韩非尸体上的一模一样。
听说这是六魂恐咒。
嬴政那时虽将韩非下狱,却并无杀他之心,我原以为是李斯杀了韩非,却正相反,他还想从韩非身上套取秘密,韩非竟是阴阳家害死,那李斯与阴阳家也不是一个阵营,阴阳家的目的,着实令人难以捉摸。
阳家自五百年前脱离道家自成一派,发明许多威力强大的咒术,布局或许从当日便始,也或许更早……谋的,是这个天下吗。
曾闻阴阳家把高月公主带了回去,给了新的名字,姬如,字千泷。
周朝式微,灭亡不可阻挡
破而后立,坐收渔翁之利
天下大定,则图灭秦兴周
灭一个总比分别灭七个轻松得多,阴阳家,会有这么大的野心吗。
卫庄回来后不久,便是阴阳家助秦军围剿墨家,跟着卫庄回来的时候,看到赤练的表情,我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张良的劝说下,流沙同墨家结盟时,我有些滑稽地想,墨家那位端木蓉姑娘醒过来,发现机关城没了,昔日誓死抵抗的敌人变成了盟友,燕丹也死了,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我不知道阴阳家的立场,也挺奇怪卫庄的立场,流沙是韩国组织,还同昌平君合作过,我一向觉得卫庄身为鬼谷弟子,会先谋划天下,但他却很执着与盖聂分出胜负,甚至不惜和李斯合作灭了墨家机关城。但转而一想,墨家主张非攻,就像一面盾,若非逼到绝境,也不会率先反秦吧。
其实我本身的立场也挺奇怪的,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了四十万人被坑杀,也不会将这笔债一辈子铭刻于骨血。
长平之战结束不久,秦军又来攻城,那时候自己想着,也许只要杀够四十万人,她才有资格为自己而活。
若是没有统一的和平,今日赵国死四十万人,明日赵国为了复仇会杀秦国八十万人,后日秦国又会携着满腔仇恨屠杀赵国。
永无休止。
若秦与山东六国并无不同,若嬴政与其他君王并无不同,我也许就来秦复国仇了。
其实四十万人到底死与谁手。
他们死于赵王的战略,死于赵括的战术,死于白起的欺骗。
秦人何辜?四十万赵军又何辜?
他们的死没有为赵国换取土地,也没有能守卫家乡。
若是真有天下一统,没有战乱的日子,也许他们会稍有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