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感觉不赖。
白螭眨眨眼,手倒自觉绕到天枢身后攥紧了衣。仙君的唇儿瞧着有些薄,像是轻松就能说出教人寒心的话。倒是没想会格外软,还有些甜。白螭奇怪,莫不是唇儿上抹了蜜糖?还特意勾了小舌舔了舔,没觉出抹糖,可就是甜,甜得想多舔几下。
然后,就被天枢一把推开了。
白螭扁扁唇儿,心间很是遗憾。还没舔够呢。
“这是让你闭嘴的法子。”天枢答得一派正气,视线却不觉偏了一旁去。
白螭倒是恍然大悟了。原来,除了小五哥常常喊的闭嘴,还可以咬咬嘴巴让人消声。
“谢谢仙君,我知道了。”
天枢这才有些古怪的看过来,顺势点了点头。
“走罢。”
经他一提,白螭方才察觉眼下竟是到了处瞧不见边界的湖泊处。周遭翠山围做一圈隐在缭绕云雾之间,只有三两绿色若隐若现。湖大且深,中央似乎有块狭小高地露出水面,湖面却是平得涟漪难现。
“这里,是什么地方?”白螭瞧得新奇。“还在七重天吗?”
“大罗天外,离幻境。”
“我只是眨个眼,就离了七重天?”白螭听得目瞪口呆。虽说不晓得大罗天在哪儿,但只是眨眼光景就离了七重天,可比驭云术要厉害了千万倍。“仙君仙君,这是什么通天的法术?能不能教教我啊?”
总强过练那头痛的驭云术,每每飞得提心吊胆不说,还慢吞吞的教人心烦。
“不是什么稀奇法术。过些时日,待你灵力提升,只消心间念着将欲之所,人转瞬即至。”
说话里,天枢当先一步踏上了湖面。明镜也似湖面,到底还是水。虽说大罗金仙各有神通,但就这么瞧着人踏足水面犹如行走地上,依旧教白螭惊叹连连羡慕不已。
见白螭迟迟不肯跟上,天枢难得主动隔空伸了手来。
“随我来。”
白螭尴尬笑笑,脑袋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
“仙君,我法力低微,会、会落水的。”
“信我。”
不晓得是天枢的信我二字言力深厚,又许是隔空探来的掌诱惑太大,白螭痛苦半晌,而后咬咬牙,带着股视死如归的慷慨颤巍巍伸了手去。握牢之后,眼一闭,放弃一般直挺挺跳上了湖面。
咚。
“嘶~”
臆想中的落水并未到来,脚下反倒有种踩上坚实地面的错觉。还因跳得太过用力,脚跟痛得白螭倒吸冷气。饶是如此,惊喜之情仍旧大过碰撞之痛。
“我竟然没有跌下去。”白螭满脸的不可置信。“仙君,你又在我身上施的什么法术?”
“此间唤作离幻境,自是幻境之所,眼见并不皆实。”
“全是假的?”乍听之下,白螭还有些失落。难得周遭这山瞧着顺眼,湖也漂亮,竟都是幻境来的吗?可惜了。
“也不尽然。既是幻境,亦可做幻镜。除却虚妄,尚有前事后身因果往复可映照,虚与实,皆须自我论判。”
彼时,天枢自然牵着白螭的手慢慢往湖心走。巴不得与天枢亲近的白螭,自是乖乖听话老实跟随。不过,手脚虽老实了,眼珠儿却管不住,左瞧瞧右看看,兴奋之意藏也藏不住。尤其不经意扫过脚下却见水面之下竟是云雾攒涌时,白螭终是按捺不住惊呼出口。
“仙君,下面是云!”
“不是云。”
“不是云?那是什……啊,仙君,是你!”
可不是?水面之下,云雾流动半晌后竟隐隐有散去之势,随之便见天枢自云雾中疾步而出。瞧瞧身边站着的主,再瞧水面下似是贴水躺立的主,诡异之余乐趣倒又跑出来。不想,这贴着水面横着躺行的主刚刚逝去踪影,又有个白螭冒出来,瞧着似是紧追天枢而去。
“哈,还有我!”白螭瞧得喜滋滋,倒是明白天枢所言事前身后是何意了。“仙君仙君,这幻境真有趣,连我追着你跑都现出来。”
话方落,水面之下接连有画面浮现,好似雨珠滴了水面激起片片涟漪,那些个支离画面也一帧一帧如涌莲齐瞬绽放开来。白螭这个瞧两眼后忙不迭再瞥那个两眼,唯恐错过一丁一点。虽是看得目不暇接,却仍笑得乐不可支。
这个,天枢支额浅眠,白螭在旁东拍西赶驱虫鸟,翻飞衣袖与飘扬发丝却成叨扰天枢浅眠的罪魁祸首。
那个,天枢急急走,白螭紧紧追。追上了,被甩开。再追,再甩,继续追,继续甩。总算甩掉后,却在回廊尽处被突然跳出的人儿冲撞在地,两人滚做一团,一个脸色青白,一个笑靥如花。
再有,天枢伏案提笔,白螭在旁研墨。力道大了,墨点溅出污了天枢的字。白螭噙笑去擦,天枢抬手做挡。你推我往,袖摆沾了墨,墨复污了字。天枢作势撵人,白螭讨好求饶,脏兮小手在白净绢衣上留下片片墨印,惹得俊颜染了薄怒,蠢颜讨好求饶。
“哈哈,仙君,你快看快看,原来日后我常给你惹麻烦。”
天枢此时顿了身,手也悄悄松了负在身后。面上不见动容,眸色却有了隐约闪烁。
“不仅是麻烦。”
白螭却顾不得听,一心里只记得要把每幅画面都收进眼中。
可是,看着看着,看出些古怪。
这一个,天枢似是卧病在床,白螭伏在床边沉沉睡。天枢似是要拉过衾衣披在白螭身上,却觉那手连举起都像耗尽全身气力,反倒惊醒白螭,换回她扑将上来放声恸哭。
另一个,天枢在湖边狠狠推开白螭,白螭含泪跑远,天枢唇角溢了猩红。
那一个,白螭嫁衣在身,背对坐在妆奁前,身后有同样嫁衣在身的人轻抚肩头陪伴身侧。天枢,立在远处安静看了多时,黯然离去。
本已逐渐散去的雾气,随着各帧画面的流逝复又慢慢涌出来,最后一帧画面出现后,白螭愣愣看着,久不能动。
那是一处高崖,上有乌云坠顶,电闪雷鸣蠢蠢欲动。天枢跪在崖边,周身伤痕累累,白衣成暗红。待有天雷再度袭来之时,白螭陡然现身挡在前。一道又一道天雷,白螭悉数接了,直到天雷散去,方才心甘坠地。那时,天枢动弹不得,只以泪水一行目睹白螭化作光点四散而逝。终,天枢颓然倒地,再无动作。
至此,云雾悉数回返,再无画面浮现。
白螭看得痴,看得愣。许久,茫然抬头,眼中却有光亮隐约浮动。
“这是什么?”
“未来。”
“我看不懂。你说这幻境能现身后事,可每一样我都没经过。”白螭喃喃,总觉颊上又麻痒,抬手来摸,摸得指尖一片湿。“这不是我的身后事,是不是?讨厌,眼睛里怎么会流水,讨厌,讨厌。”
“这些,是我的记忆。遇到我之前,你只尝过甜。遇到我之后,你有了泪水,试了心痛,尝过绝望,最后,迎接消亡。”
缓步走到白螭身前,天枢轻轻抬手抚上白螭脸颊。
“遇到你之前,我只是个蒙昧散仙。遇到你之后,我有了愤怒,悲伤,感动,欢喜,最后,学会了孤独。可惜,我是个笨学生,直到你魂飞魄散之时,才明白对你的心意。”
轻轻柔柔一番话,听得白螭眼中水湿愈演愈烈。
“什么心意?”
“你瞧着我时的满心欢喜,远不及我对你的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