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临,是他的名字,他喜欢自己的名字,因为这是父亲取的。
秋水园,是他的居所,他并不喜欢,因为它是麻烦不是家。
客人们总喜欢这样去和他打招呼。
“你好,雪临。”
“愿您永沐青春,雪临大人!”
“雪临啊,麻溜些,你得上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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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大雪降临时出生,双亲早逝,曾活在困顿的过去,曾有一段偏激冰冷的年少,但也感受到了很多人的温暖。
因为经历过困顿,所以他渴望平和安宁,也渴望活得洒脱。
他长得像母亲。
他记得母亲凝结冰凌的面庞能映出月华最纯净的光辉。
眼睛里滴翠着无数水光,如星辰闪烁时,璀璨星光散落在眼眸里。
“孩子的眼睛和你很像……”
这是父亲对自己母亲说的话,或许是因为这份爱,也或许是别的原因......
父亲坚持让雪临随了母姓。
母亲是湛蓝家园土生土长的异人,出生在华夏一户姓商的人家。
所以,他是商雪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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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他心中积了不少块垒,难以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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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雪临走到屋檐底下,看着雨水落进了河道里。
古城一片净澈,甚至能看见远处石桥底下躲雨的行人。
他接过雨水,嗅了嗅气味。
“你们闻到了吗?”
店里的人不约而同地来到屋檐底下,对着空中深吸了口气。
那股淡淡的药剂香气夹杂在市井气息之中,很容易误把它当做寻常人家的早饭香味。
遗忘药剂在市井之中掩藏的极好。
雪临看着天边的乌云,总觉着它有些难以言说的怪异。
他突然摘下了左手食指上的银色戒指,递给了一旁的金石。
金石有些意外,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拿过戒指,等候吩咐。
“你去给我收拾下行李,把我的徽章和玺戒还有我的书都带上,咱们去逛逛交流会。”
金石应了声便拿着戒指向后院走去。
…
老编修有些意外地说道,“您是觉得有危险?”
商雪临摇了摇头,边走边回应道,“谈不上危险,只是觉着有些麻烦,反正也很久没去交流会了,去看看也无妨。”
雪临坐到桌子旁,拿起桌上的酥点就着豆茶吃了下去。
…
画师突然对着雨水挥了挥手,大雨仿佛被一阵风撕开了一道口子。
但那道口子随后就复原了,就像古画修复师们给古画修补缺损的颜色。
画师说道。
“东家,雨里的术法轨迹很像扼法分部用的大规模阵图。”
校书姑娘有些疑惑,她明明是冒雨而来的,可为什么没感觉到异常?
她嗅了嗅雨水的气味,却还是没觉察到异样。
老编修见她这样,突然笑道。
“遗忘药剂只对世俗人有效,它主要用来给世俗人施展障眼法。”
…
画师也在观察雨水,他想模拟雨水中的阵图。
当他看到雨水正无序的下坠时,他终于发现了乌云的异常。
“东家,扼法者们真正想掩盖的是天上那片云!”
雪临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画师不禁疑惑道,“您知道那是什么?”
…
然而匆匆回来的金石打断了他的问话。
金石捧着一枚徽章和两只戒指递到了年轻人面前。
雪临依次戴好戒指。
当戴上那枚黑色玺戒时,雪临把它旋钮到了一个舒服的角度。
而校书姑娘看着徽章和玺戒眼里仿佛燃起了炽热的火光。
商雪临站了起来,看着天外说道。
“它应该叫黑色梦镜…
关于它的记载,最为详尽的应该是摩多罗家园的那本《摩多罗宝器大观》。
里面提到过它其中一种秘法,和今天的情形有些相似。
那种秘法名叫'梦魇搜魂术'!”
画师神情惊愕道,“搜魂?!那可是禁忌术法呀!”
雪临理了理自己的西服,面色凝重。
“这片云和《摩多罗宝器大观》里的描述极像,似乎有人用黑色梦境施展了禁术,不管是谁做的,对协会而言都是大麻烦,咱们还是远离是非比较稳妥。”
金石摸了摸自己的寸头,有些奇怪问道,“东家,那我们待在家不出门不是更好?”
年轻人对着金石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已经很久不去参加交流会了,学会方面有些人的意见还是很大的。”
他看了眼几人吩咐道,“苏姐姐和惊蛰留下看店,等隔壁的人来了,让他们这几天少做点生意。
至于那些会员们来碰头的事,等我们回来再说吧。”
原本趴在桌上的惊蛰听说自己要留下,一把跳上了东家的肩膀,蹭了蹭东家的耳朵,似乎在撒娇。
雪临轻轻顺了顺惊蛰头上的毛发。
“你得留下,小苏姐姐才通过初评,对学会方面的事务还不熟悉,你得留下来照看一下。”
校书姑娘听着这话,心中愧疚,便像个蔫巴了的果子,语气委屈。
“老板,我会努力的。”
商雪临不禁对她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雨势依然不见减弱,河道的水势也跟着涨了不少。
黑云一直在不停的游弋,其中有一团黑雾却非常奇特。
它微微泛着红晕在厚厚的云层之中显得很不起眼。
它在云层里跟随黑云盘旋,在临近东城时停下了影迹。
这团黑雾似乎是有意识的,它此时有些激动,仿佛是遇到了久违的故人。
正当它准备一头扎下时。
那些原本在天空里不断穿梭的电光突然响彻云霄。
那团带着红晕的黑雾似乎被惊吓到了,缩回了厚厚的云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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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边的乌云剧烈翻涌,雷声渐渐浑厚。
底下的修行者们先是一阵激动,但随后他们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一道摇摇曳曳的身影,划着歪斜的轨迹,直接坠落到了西城一座写字楼。
写字楼当场被砸缺了一角,玻璃和碎石从空中坠落。
只是那些坠落的玻璃和石块很快便静止在了空中。
几个黑衣客此时正站在临近的几栋楼上,恢复着受损的写字楼。
西城里,遗忘药剂的气息愈发地浓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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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到西城的那人是扼法分部的部长,三尸!
丘守备面沉似水,很快就找到了三尸部长坠落的地方。
那是间平层商铺,此刻受损严重。
那里已经有扼法分支的人在修复商铺。
扼法者们很快就救治好了商铺周边受伤的民众。
那些原本惊惧的民众此时已然平静,眼神浑浑噩噩地听着扼法分支的人对他们说话。
“大家伙该做什么继续做,今天一切正常。”
人群目光呆滞地齐齐点头,就此散去。
…
毁损最为严重商铺已经修复。
黑衣客开始聚集在商铺周边。
商铺老板眼睛有些混浊,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只是在认真清理货架。
事实上,店里地板上此刻正坐着一个浑身缭绕着光线,在治疗伤势的黑衣中年。
他是三尸。
他昨天才参加完自家游戏公司的一个推广活动,可一接到令谕便匆匆由金陵市赶来了迦南。
他属实没想到,这一趟居然会这么麻烦。
而且是天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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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守备看着正在疗伤的三尸部长,不敢上前打扰。
只是很快,天空里又再次出现了一阵碰撞。
碰撞的声音极其突兀,西城很多建筑的玻璃都被震碎。
三尸部长的眼睛猛地睁开,爬起身子看着天外。
“你们陆镇守也上去了,看起来顶不了多久,你们必须尽快布好全城的防御结界,必须拖到扼法首席阁下来迦南。”
三尸一说完便拖着受伤的身子如同炮弹一般向天空激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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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尸的身影彻底消失后。
守备一处执事面带忧虑的靠近丘守备。
“大人,苍澜家的那位首席大人如果也来了迦南,这可就是超界限事件了。”
丘守备闻言一阵悲切,他现在只能祈盼天上的人打的稍微轻些,否则迦南真的要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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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往北的一座大桥被一道从天而降的人影居中砸断!
碎石随着那人撞入了水中。
那人很年轻,虽然满身疲态,但稳稳地立在了湍流之中。
还没等大桥彻底坍塌,他便从湍流里飞射而出,身子带出的罡风直接割断了大桥的巨索。
眼看着大桥不断坍塌,桥上一片混乱,十几道黑色的人影落到了即将坍塌的大桥上。
有的站在拉索上,有的站在断裂的钢筋上,有的轻踩着桥墩链接的钢架。
十几人齐齐施展术法!
大桥渐渐恢复。
一阵水雾弥漫之后......
大桥上惊恐的世俗普通人们彻底平静了下来,眼神也逐渐变得混浊。
…
只是,桥上有一辆黑色的越野却在极速奔驰,不愿停下。
黑色越野开了十几秒钟后,有几辆车见状,居然也跟着开了起来。
那些是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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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桥最高处站着一个黑衣女孩,身形修美,孑然而立。
她黑色的长裙裙摆拍打着黑色丝袜,零碎的齐肩短发迎风飘散。
她看着开的最快的那辆黑色越野,有些错愕。
属下们抬头望着她,似乎在请示要不要拦下那些车子。
黑衣女孩看着那辆黑色越野眉间轻蹙,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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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黑色越野车里,那个年轻人正咬着个菜包子,三七分的黑发露出了白净的额头。
雪临额头正抵着车窗,嘴里咀嚼着食物,看着车窗外那些正盯着自己车子的黑衣扼法者,他不禁有些气恼。
“哦豁,哦豁,后面那些混蛋明明也在跑,为什么都盯着咱们车子!
咱们又没有违反《修行者管理法》!”
车里的三人神色尴尬,只有开车的金石笑出了声,似乎想打破这尴尬的场面。
“东家,别跟那帮人一般见识,咱又没犯法。”
画师看着天空里不断游走的术法轨迹,有些惊讶道,“上面的界限防护已经开始启动了!”
老编修坐在左后座上沉静地说道,“刚才撞桥的那个年轻人,实力至少是第五界限的灾变,他方才强行跨越力量界限,启动了家园的规则防护。”
似乎为了印证商老编修的话,笼罩天穹的乌云突然被炸开了一道口子,天光顿时降临。
然而很快乌云便重新凝结,十几道横贯天空的笔直光线同时出现。
天,仿佛就此裂开了!
可是只过了不到十几秒钟,天空又再次恢复了沉静。
......
画师打开了一半车窗,雨水飘进了车里,他极速地在手里模画着天空的术法轨迹,有些惊愕。
“那人只用了一次攻击就化解了规则防护!”
他话音刚落下,天空再次一阵雷光炸开。
两道人影就此坠落,一道落入了江流之中,另一道直接砸向了城里的广播高塔,高塔直接折断。
大桥顶部的黑衣女孩,眼神由黑色越野抽离。
她向着坠落的高塔极速飞去。
…
而黑色的越野在即将的驶出大桥的那一刻,车上的三人只看见江水深处一道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一个人影从水柱里跃出。
而远处的高塔正被许多聚合的术法慢慢修复,断塔被缓缓抬起,眼看着上层坠落的塔楼与底座分出了一道恐怖的口子。
一道人影直接穿过断裂的高塔,向天空急掠而去。
只是这一次,刚要飞向天穹的两人,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重新压回了地面。
那两人落到了东城某座公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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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之上。
乌云再次被撕裂,天上的光芒以西城那团裂开的黑云为初始点,顺着四周一层层激射而去,光明穿过裂开的云层照向了西城。
…
云层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男人,他的目光落在了灰袍人的身上。
而那个浑身冒着烟雾的灰袍人悬空立在光芒之中,没有抬头看来人一眼,只是看着远处游弋的乌云,不知目光落在了何处。
天空里,那两人的身影映入了人们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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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师坐在副驾驶,头发早已被打湿,此刻他有些失声道。
“东家,看那斗篷的模样,好像是苍澜家的那位首席来了!
我在协会的简报上见过他。”
此时,同样看到了那道身影的修行者们也都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纷纷看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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扼法首席出自苍澜家,名驰风。
毫无疑问,他绝对称得上隐修者协会的核心层。
他收起狂暴的能量,然后飞到了云层深处,站到灰袍的面前。
他弯下了腰,语气带着崇敬,“星海大通道崩塌之后,您就没了音讯,我们找了您很久了…
院长!”
灰袍对“院长”的称呼不置可否,笑了笑道。
“恐怕你们想找的不是我,是那本《法典》吧?”
苍澜应道,“协会对'黑书'毫无兴趣,我们只想知道大通道关闭的真相!”
…
苍澜驰风的话音刚落,便立即伸出右手食指,指向了灰袍人。
“能量束缚!”
云层顷刻间便翻滚了起来,苍澜扼法消失在了乌云之中。
无数的光线汇聚成了巨网,切割着云里的一切。
天空里的激斗已经震彻了整座城市。
云里偶尔闪着奇异的电光,时而像刀锋相互切割摩擦,时而像天降的陨石在云层里燃着火光。
此时天空里的声势比此前来得更加可怖,末日崩塌大概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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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降临至迦南。
正在紧急加固防护结界的守备组织此时已经有些捉襟见肘,扼法组织更是疲于奔命。
丘守备走到了那位扼法分部女执行长的边上。
“陆镇守和三尸部长落在了北边的文昌景区里,这边就先交给我,请您先去支援景区那边。”
女执行身形高挑,齐肩短发衬托着清丽容颜,周身散发着英气。
她看着天空里那些壮阔得让人难免心惊的光芒,感应着那些早已充斥了整个城市的危险气息。
她的心中却只有激动。
…
“也不知那灰袍到底是谁。”
丘守备看着天空不禁叹了句。
只是刚转身一看,却发现身旁早已没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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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女孩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城中的高楼里不断纵跃。
她落到了雨中的园区。
园里早已布置了虚掩的阵图,受损的地方已经渐渐恢复了原样。
黑衣女孩再次往雨里释放了遗忘药剂,甚至将方圆一公里的区域都施加了禁制。
她走进了一片草坪,踏着渗水的泥草,看见了那两个正在疗伤的人。
那两人附近十米的地方都是干的,雨水似乎被隔绝开来。
她看着分部的三尸部长只是微微颔首,从始至终都保持着高冷。
年轻的镇守看着黑衣女孩不禁眼前一亮。
可尴尬的是,黑衣女孩从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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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女孩微微屈膝,体态婀娜,黑色的裙摆轻点草地。
她弹跃而起,震起了无数水花,以她的身子为中心,草地上形成了一圈旋转的水雾。
…
她落在了东城一处楼顶,只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的秋水古城。
那家叫青山客的水座。
正开着门。
黑衣女孩提起被打湿的裙摆拧着水,露出了一截丝袜。
她抖了抖齐肩短发,瞬间干爽了不少。
…
她看着正开着门的青山客,美目间流转着寒霜,清丽的面庞带着气恼。
“居然就留了两个菜包看家。
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