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谢芸当然也看到了进来的那两人，谢留和李玉琢。他们俩像是两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样，与这充满了颓废糜烂气息的包厢格格不入。
谢留已经摘下了墨镜，纯黑色眼睛讯速地扫了一眼烂醉的人群，最终定格在谢芸身上。谢芸被他那漂亮的眼睛一盯上就僵住了，脑子还有点晕乎。只是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和不太好看的脸色，下意识地就把烟按在烟灰缸里了。这还不够，把张谦的烟也抢过来熄了。
熄完又有点懊恼，心里骂自己，真的就他妈这点儿出息。
“两位大明星怎么有空光顾这里？不怕被狗仔拍到什么八卦？”张谦弯起一双足以迷倒万千少女的桃花眼，笑得像狐狸似的狡黠，“真是稀客呀稀客。”
身边的一群人也都哄笑起来，谢芸和这两位的关系虽然对外是保密的，但是在座的人都是知道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纨绔子弟，看到个把大牌明星也不甚惊讶——说白了娱乐圈在他们眼里也还是下九流，戏子嘛，不就是供人玩乐的吗。
“谢总……！”反倒是李玉琢先上前了一步，把帽子墨镜都摘了下来，白皙的脸蛋涨的通红，有些畏缩胆怯的样子，却又强撑着大声道，“我，我是来向谢总道歉的……上次那件事情……非常抱歉！”
说完弯下腰鞠了一个标标准准90度的躬，纤细如柳枝般的身子轻微地颤抖着。
谢芸看出来她有些害怕，谢留则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后，从她开口说话以来他的目光都不曾从她身上挪开过，幽深的瞳孔里含着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心疼。谢芸心里一窒，那股子不可遏制的邪火又“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她烦躁地“啧”了一声，从张谦口袋里抓出那包烟又点燃了一支，却并没有吸，夹在修长的指间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白烟，轻声道：
“你道什么歉呢？”
“我……”李玉琢的脸更红了，简直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声音细如蚊蚋，嘴唇蠕动了半天都挤不出一个字来“我……”
“那谢留你来说说吧。”谢芸调转了话头指向站在一边沉默的谢留，“你既然也跟着来了，也是想要帮她辩解什么吧？”
“我没有想要帮她辩解什么。”谢留的语气非常平淡，“之前已经说过了，那不过就是个游戏。”
“……”谢芸咬了咬牙，依旧笑着，“那你的意思是……是我大题小作咯？”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这一出好戏，脸上带着或好奇或戏谑的表情。谢留对这样的目光反感至极，连带着内心的厌恶也一并表露了出来，“谢芸，你总是这样。”
“我怎么了？”谢芸的脾气也被激了起来，咄咄逼人地追问。
“是，你从来不动我，但只要我一不遂你心意，你总有手段拿着我身边的人来胁迫我就范。”谢留的声音听起来疲惫极了，“现在整个剧组因为你一句话全部停工，多少人的心血白费，就为了你一时的任性。”
“现在是这样，当年也是这样。我来找你低头认错了，你满意了吗？可以把女主角的位置还给她了吗？可以让剧组重新开工了吗？”
谢芸被顶得难堪极了，当着那么人的面，谢留的话像是一支锐利的箭一样射穿了她的心脏。
“别说了……”李玉琢轻轻地扯了扯谢留的衣角，温声劝道。
然后走上前说道：“谢总，是我们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我们吧。”
“我们”
她居然还有脸说这话。
是啊，李玉琢才是谢留“身边的人”，是谢芸一次一次用来威胁谢留的筹码。而她谢芸，做了谢留三年妻子的谢芸，现在是站在他们对立面的敌人。
谢芸的心脏痛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却依旧咬碎了牙维持着表面的风度，勉强笑了一声，说：“好啊。“
“只要你在这儿自罚一杯，那么我可以既往不咎。“
她和张谦对视了一眼，对方立马心领神会，笑着出来打了圆场：“是啊是啊，我们谢总说的对，有什么事情是喝一杯不能解决的呢？“
他站起身来，走到包厢的酒橱边取了两瓶酒，又拿了个新的玻璃杯走过来，笑着对李玉琢说：“喝一杯，就当是给咱们小谢总道歉了行不？”
李玉琢还有点懵，下意识点了点头。张谦便拿开酒器打开了两瓶酒，一瓶白的，一瓶红的，都是烈性酒。
他将两瓶酒在杯子里一比一兑好，又从旁边一打啤酒里抽了一瓶。
身边围着的一群人都开始起哄：“哟，三中全会，玩得大呀！”
酒倒好，张谦把被子递给李玉琢，说：“喝吧。”
李玉琢双手端着那杯子，看着杯中摇晃的酒液，又抬起头看向谢芸，颤声道：“喝了这杯，小谢总就原谅我了吗？”
谢芸点头。
李玉琢笑了笑，吸了口气，举起杯子就要灌，酒到嘴边却突然被人拦住了。
一直站在一边一语不发的谢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从她的手里接过了那杯酒，说：
“我来替她喝吧。”
一句话，像是一颗石子丢入了平静的湖面，谢芸脸上满不在乎的表情迅速地破裂了，一下子站起了身厉声道：“谢留！”
谢留碰不了酒，她知道。
他有酒精过敏症，稍微喝一点都不行。小时候谢芸送他酒心巧克力作礼物，逼他吃了几颗，他就开始起红疹子，把谢芸吓得够呛。
喝混酒最容易罪人，三种酒混在一起这种刚猛喝法，即使是谢芸这种老手也不敢轻易尝试。这么一杯下去，轻点就是头晕呕吐，重点可能会酒精中毒进医院。
谢留也知道，但是他还是从李玉琢手里接过了那杯酒，义无返顾的样子，看得谢芸心里一阵阵抽痛。
谢留也看着他，眼睛微微眯起。
谢芸知道他这是在挑衅她，一股无名火猛地蹿了上来。
她沉下了声：“谢留……你当真要喝？”
你为了她，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张谦看了看席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笑道：“哟，没想到有人甘愿做黑骑士的！谢总你就给他这个机会呗……”
谢留不说话，冲谢芸举了举杯子：“你说的，喝了这杯，既往不咎。”
谢芸脑子开始发热，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你喝啊！有本事你就喝！我谢芸说话算话，喝了这杯，既往不咎！”
她知道自己不该意气用事，可是看到这样维护李玉琢的谢留，她就怎么也无法压抑住心中的火气。
谢留笑了笑，杯子举到唇边：“Cheers——“
“谢留！！！”谢芸看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忍不住又喊了他的名字，这一次，语气里带上了些惊慌。
谢留停下来，看着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你……”一瞬间两个人的位置仿佛倒了个个儿，谢芸成了处于劣势被动挨打的那个人。她努力控制着声线里的颤抖，深吸了口气，又问了一遍：“你……当真要喝？”
谢留没有说话，再次举起了酒杯——那一瞬间，巨大的碎裂声响起，谢芸一手撑在了面前的茶几上，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
桌上放满了各种喝空的酒瓶，谢芸慌乱之中碰倒了几个，一连串的酒瓶倒下，沿着桌子边沿滑落，在地上碎裂开来，玻璃渣四溅。
谢芸的手指用力得骨节都泛出青白，她看着谢留的眼睛，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就这样对视了片刻，然后谢芸笑了出来。
“哈哈，好，谢留，你行，算你狠！”
她从谢留手中把那杯酒夺了过来，笑得弯下了腰，状若疯狂。在座的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大笑震住了，她再次直起腰时，眼眶通红，伸手擦着眼角泛出的泪花，举起杯子，说：
“谢留不能喝酒，这杯我干了。”
撂下这句话，她一仰脖子，一口一口把一杯酒喝得一滴不剩，把杯子用力地摔在地上，拎起旁边张谦开好的一瓶啤酒咕嘟咕嘟狂灌了半瓶漱口。
旁边的人开始鼓掌，嘘声四起：“小谢总总好样儿的！”
谢芸喝完啤酒，把酒瓶往桌上一顿，踉跄了一下。
有两个人同时动了——谢留往前走了一小步，手猛地握成拳。而张谦则伸手扶住了林妄，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皱着眉叫了一句：“小芸！”
谢芸眼神迷离，她今晚本来就喝了不少，这一杯下去整个人都晕了，摇摇晃晃地伸出一只手，指着谢留，厉声道：“谢留！”
叫完这一声，她的声音又讯速地软了下去，“谢留……谢留……”
然后眼睛一闭，彻底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