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咸顺十五年冬至已过,宁喜瑞已满十四。梳一百合髻,头上别一白玉兰花发簪,穿着浅蓝色小袖金线莲花长袄与湖蓝色褶裙,腰间别着一枚白玉玉佩,手中端着一盘新鲜出锅的饺子,迈着小步子奔向了寿德宫。现已傍晚时分,天色暗沉,寿德宫中掌灯数十盏,无比光亮。太后正斜倚在岸上看书,听着一阵的脚步声便知是谁前来。
“娘娘!这是我自己辛辛苦苦做的饺子,可好吃了。请娘娘赏个脸尝尝。”
玉牒儿上面饺子各个晶莹剔透,色香味俱全。太后将书放在了一边,坐正了身子,接过宁喜瑞手中的金筷,夹了个放在口中,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瞧着娃娃脸上蹭了一抹灰,笑着伸手擦了个干净,拉着宁喜瑞的手,让其坐在自己身边。
“你瞧瞧脸上的这都是什么?等到明年过了及笄之礼,你就已经是大姑娘了,可要文文静静,不能这么闹腾了。”
宁喜瑞伸手抱着太后,头蹭了蹭太后,撇着嘴:“我自幼就在娘娘身边长大,我还是个小孩子呀,更何况娘娘说过,小孩子要活泼才好。”
“贫嘴。你不说哀家还记不起来,听闻你今上午同似锦打了起来?那似锦被你打的衣裳都脏了,所为何事?”
宁喜瑞端面色正经地坐了起来,又吸了吸鼻子,低下了头垂眸,委屈至极。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为了一只狸花猫。前些日子我寻它不见,翻遍了皇宫也不曾找到,偏偏今日在后花园中瞅到。而二公主正在虐待我狸花猫。这猫是娘娘赐给我的,我一时气不过便同她理论起来,一个没忍住就动了手。”
“有这样的事,理应告诉哀家。虐待猫是她的过错,但你也不应该同她动手。哀家平日里如何教导你的,你可还记得?”
“记得。娘娘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万事切勿张扬行事,应从小谋划。”
“可你如何?”
“喜瑞知错,还请娘娘责罚。”
太后叹了口气,替宁喜瑞拢了拢碎发,“眼下有哀家替你做主,可未知哀家明日还能不能睁眼,若是一日哀家去了,你当如何生存?嫁人之后又应该如何自处?”
说着宁喜瑞鼻尖一酸,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娘娘乃是当今太后,太后定能千岁千岁千千岁。喜瑞知晓了,下次再也不鲁莽行事了。”
“你去好好休息。你姨夫宋将军大败南夏,为我朝挣得二十年和平,现估计已在京城安家,明日就携家眷进宫谢恩,上午就能见到你姨家姐姐了。”
姨母一家只存在宁喜瑞的记忆中,常听太后提起,却不曾见过。如今大败南夏,回京安定,见面也不是困难事。一时之间,充满了好奇。宁喜瑞破涕为笑,开心的点了点头,做礼,奔回了寝屋中。太后将玉牒中剩下的饺子吃尽,漱了漱口。盘腿坐着,眼睛微闭,手捻着佛珠。
“今日到底所谓何事?”
“承娘娘之意,奴婢派了小宫女跟在姑娘身后,正巧姑娘下了学堂往回走,却被二公主拦住,二公主说任大夫人是狐媚子,自以为养在太后膝下就可以勾引圣上,偏勾引圣上不成还要生个小狐媚子来宫中作祟。姑娘气不过便与二公主打了起来。”
太后得知沉默良久,忽掐住佛珠,睁开了苍老而又凌厉的双目。
“哀家养瑞儿这么多年,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她敢如此猖狂!把女则女戒送去容妃宫中,派来两个一等宫女去看着似锦,让似锦今晚抄五十遍,明天早上请安之时呈上。”
“是。”
竹青行礼后,领着两个宫女便就将女则女戒送入了容妃的宫中。容妃虽有不满,但却只能领旨谢恩。跪在旁侧的似锦皱着眉一脸不屑。待竹青走后,容妃满脸怒气的瞪着似锦,伸手便狠狠地捏了一把似锦的胳膊。
“本宫平日里怎么教导你的?你母妃能得今时今日的身份与地位,全仰仗你父皇。你父皇以太后为尊,你还敢去招惹那个小丫头!你父皇要是得知今日的事不来本宫这里,有你好果子吃!”
似锦闻言,心中更不满,“教我这些话的都是母妃你,现在我为母妃出口气,母妃倒反怪我?本就是那个女人不检点……”
容妃迅速捂住似锦的嘴,两个小宫女急忙将大门关上。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得知贴身宫女传来消息说是今晚皇上夜宿皇后宫中之事,容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下奴婢太监教训了个遍。可怜宫女太监只能忍住声,挨住打。
宋氏夫妇恩爱,宋将军二十便与任氏成亲,新婚一月过后,便携夫人前去驻守边疆行军打仗。宋将军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宋清佑,宋清佑自小长在边塞,不曾回京,也就养成了不拘一格十分豪放的脾性。历经十五年征战沙场,如今天下太平,周国俯首称臣,已无战事,因举家回京。府上便就在城南中,乃御赐府邸,下人等百号余人。
宋将军在前朝与圣上议事,小任氏携宋清佑到寿康宫中请安,其中还有皇后等一干人。小任氏于宫前见到宁喜瑞,瞧着姑娘都已经十四岁了,相貌同姐姐极致相像,忍不住流起了热泪,一把将宁喜瑞拥入怀中。宁喜瑞虽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样子,但见面前小任氏极其亲切,似有母亲的温暖,同泣。
“你如今已经长了这么大!可能我姐姐不能亲目你成长,也罢,你且等我将府中安顿好就接你过去住几天,让我好好瞧瞧你。来,这位是你的姨姐,佑儿。”
小任氏忍住了悲伤,抹了抹宁喜瑞的眼泪,又亲了几口外甥女,劝慰了几句才不舍的进了屋。宁喜瑞红着眼睛静静的瞅着面前的比自己还要高上一点的宋清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宋清佑打量了会宁喜瑞,倒也不见生,直拉起了宁喜瑞的手就往后花园里走。
“我来的时候看到了,那边有个红漆木的秋千,走咱俩去玩秋千去。”
宁喜瑞无比好奇宋清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却又无从下口。宋清佑嘿嘿笑了两声,自顾自的往外念叨。
“我今年也十四,不过我比你大上几个月。我知道你是冬至里头生的,我是六月十八的生辰。甭姐姐妹妹的叫,你也知道我自小在边塞长大,野惯了,不愿意拘着。”
“边塞?是什么样子?同这京城里一般的繁华?”
“没这么繁华。边塞最多的就是沙子,一吹起风来,满天满地的都是沙子。当地的居民人很好,种了西瓜啊什么之类的都给我们送来吃。白天天气特别热,晚上又特别冷,幸亏我家带的被子够多。你姨夫姨母也就是我父亲母亲都是杀人不见血的杀手!你见过杀人的吗?手起刀落的那种,一刀一个窟窿,滋滋往外冒血。”
宁喜瑞闻言,微仰着头,看着宋清佑面不改色的模样,一脸钦佩。
“我没见过杀人的。我只见过小宫女或者小太监犯了事被打的血肉模糊的。那场景着实的吓人。”
“看习惯了就好。我从前也不习惯,甚至晚上都睡不着觉,现在觉得杀人挺刺激的。”
宋清佑自来熟,很来宁喜瑞也被带动起来了。正在两人荡悠千玩的无比欢乐,听着宋清佑口中的关于边塞的事情,宁喜瑞也开始向往了起来。边塞的艰苦生活虽然不如在京城里面锦衣玉食的好,但是贵在自由,不用拘束宫规,更不用小心行事。
正在二人相谈甚欢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无比吵闹的声音。宁喜瑞同宋清佑对视了眼,悄悄的走了过去。正好看到了三个少年。只不过是两个气势汹汹,另一个柔弱的趴在地上。宁喜瑞认识三个人。正是容妃的二公主公西似锦与郑妃的大皇子公西柏。
“你们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