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自小与姑娘一同在这种地方长大，偷跑这件事是想都不敢想的，一旦被抓住，老鸨不知道有多少种法子足以让你过的生不如死，曾经就有个万芳楼里的姑娘，只是在筹备着跑的时候被身边的丫头告了密，被老鸨折磨的不成人形。
在被万芳楼所有的男人睡烦了之后，挨着奄奄一息的残破的身子又被发配到后院干粗活，自此，只要是哪个男人有需求，就可以去找她伺候，比接客的姑娘还不如。
明明长得也是一副花容月貌，偏偏不认命。也许，凭着那姑娘的姿色，本来也可以混个头牌的，谁知道，老鸨竟然为了震慑一下楼里的其他人，便下了狠心将她弄得连接客的一般姑娘都不如。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楼里每个人，甚至是头牌姑娘才从来不会有偷跑的想法。没想到，姑娘竟然冒出这种念头。
小卿想着如今后院那苟延残喘的姑娘，全身就有些发颤。不知道怎么劝自家姑娘，便听到纪小凤又问“看看咱们一共还有多少银子。”
小卿这才意识到，姑娘并不是说着玩的，赶紧说“咱们统共不过一万两银子多点，这些还是客人私下赏的。”
纪小凤转过头，尤其认真的问“那珠宝首饰呢？能折合多少银子？”
小卿为难的说，“虽说值钱的是这些首饰，只是，咱们现在手里的各个价值连城，咱们只要一去当铺，就会引起关注，露出马脚呀。”
纪小凤点点头，小卿说的不错，普通的珠宝，自己从前一向看不上眼。便也不再说什么。
小卿犹豫了半天，过去将窗户关上，小声说“姑娘，咱们跑得了吗？”
“你怕吗？”看着从小跟到大的小卿，纪小凤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连累她，只是，如果自己走了不带着她，小卿早晚有一天会被老鸨逼着说出自己的下落，要是她不说，到底心狠手辣的妈妈会怎么对小卿，自己都不敢想。
小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怕。”前有车后有辙，说不怕恐怕也没人信。
纪小凤苦笑了一下“我也怕，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既然已经答应二公子等着他，就断然不会在楼里像其他姐妹那般再接客，那样不止是侮辱了我，也是侮辱了二公子。”
小卿为难地看着纪小凤，实在是没想到自家姑娘为了公子竟然疯狂到这种境界。“姑娘觉得值得吗？”冒着这般风险，小卿却不知道未来的回报到底会有多少。
虚无缥缈的笑就这样自然地挂在了纪小凤的嘴边，“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值不值得？”
小卿便不再多言，又想起幼时二人的对话。
“小卿，你说怎么才能自己给自己做了主？”小时候的姑娘就长得花一般的漂亮。
“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要是能当上咱们楼里的头牌，像芝兰姐姐那般，就可以做主，想接客就接客，不想接客就不接客，妈妈也管不着。”小卿说。
纪小凤小小年纪就有些主意点点头“你说的很对，那么我便好好研读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定要做到最好，才能像芝兰一样。”
就是从那个时候，纪小凤没日没夜地读书，没日没夜地练习琴棋书画。短短的四年时间，便成了万芳楼头一份的才女。杜妈妈看着姑娘努力，长得又漂亮，只因为年纪还小，便开始教导姑娘日常言行举止，完全照着大家闺秀的标准在培养。才造就了姑娘现在的地位。
现在纪小凤既然说了要跑，就一定会不达目的不罢休。自己也是无力改变的。
“从现在开始，咱们好好吃饭，好好养着身子，一时半会儿的杜妈妈还不敢拿咱们怎么样，你知道吗？小卿，咱们俩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跑得了我就跑得了你，落下谁，下场都会比后院那个要惨，”纪小凤义正言辞地说。不是不相信小卿，是怕小卿平日里万一表现出来，被别人发现端倪，便会耽误大事。
纪小凤接着信心满满地说“所以你要装作跟平日没什么不一样的，照旧过日子就是，咱们一定能出了这火坑。”
小卿也郑重地点了头，二人自此算是达成了共识。
纪小凤这个人，总是行动的很快，她先是让小卿将那些珍贵的珠宝首饰缝在了棉袄里边，又用薄薄的油纸将大额的银票包了，仍旧缝在衣裳里边，这样，即使逃走被发现也不会被抢了银子导致下回跑不成。
纪小凤之所以敢冒这个险，大多是仗着杜妈妈靠着自己赚来了大把的银子，就算自己被抓回来，杜妈妈也舍不得下狠手对自己。自己同后院那个至今仍干着粗活的人不一样，她仅仅是当年有些相貌，有可能被培养成头牌，而自己，却是万芳楼实实在在的头牌姑娘。
自此以后，杜妈妈又来催了几次，纪小凤的推脱之词也没再那么强硬，杜妈妈才渐渐放了心。
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地又过去半个月，小卿托段世清相熟的公子帮着给段世清送过信件，谁知道，平日里那些相熟的好友们竟然也不能联系上段世清，都说段世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攻读学问。
纪小凤听了又是高兴又是失望，高兴的是，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段世清说了要努力用功就哪里都不去，失望的是，自己已经将要两个月没见过他，着实挂心的很。
既然他能为了自己秉烛夜读，自己就能为了他跑出火坑。
万芳楼里的夜里，每个房间都一样，不用的是，来的客人却不同。
小卿从楼下端了饭菜上来。不知道该不该将刚才自己看见的人与姑娘说，这犹豫间，便被纪小凤看出端倪。“有什么话就说吧，又没有外人。”
“我刚才看见段公子了，”小卿墨迹了半天，低声说。
纪小凤的脸色刷地就拉了下来，心里一阵心慌，赶紧想从座位上起身。怎么会，他来了，也只会来看自己不是吗？为什么小卿看见了他，他却没进来？看小卿欲言又止的样子，难道，他真的变心了，去了别的姐妹那里。
纪小凤的心顿时如坠冰窟般凉的难受。颤巍巍地就要起来，双目含泪就要流出来。
小卿看到姑娘的样子，顿时意识到姑娘该是误会了，这才赶紧解释“姑娘别急，我说的是段三公子。”纪小凤这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完全么有了平日里的风范。
两行清泪就这么留了下来“你也不说清楚，怎么能这样呢？”连月来的委屈像是打开闸门的洪水般，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我也是怕我提到段三公子姑娘便又想起公子来，这才不敢说的。”小卿有些委屈地说。
哭了半晌，纪小凤才总算擦干净泪水。“他在哪个姐妹那里，是跟谁一块来的？我想见见他。”
小卿这回可不敢耽误“在云翠姐姐那边，要不我去跟云翠姐的丫头说一声？”
纪小凤点点头，“去吧，”
小卿便转身去了隔壁。此时的纪小凤却再也没有心思吃饭，一心只想着心上人的近况。
于是，段世文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纪小凤一个人坐在桌子前望着慢慢地饭菜发呆。
段世文站了半日都没有得到回应，才细细的看眼前的女子。说实话，二哥的眼光的确是不错，整个万芳楼目前也许就这么一株兰花吧，就连发呆的样子与姿势也与大家闺秀无二，可见此人若不是天生高贵，便是下足了功夫在这外在与内涵的培养上。只是可惜了，那么一株兰花，却长在这样市井的万芳楼里。
“不知姑娘找我何事？”打量完了，段世文才出声。
缓缓从椅子上优雅地起身“咱们又见面了，三公子。”恬淡疏远的微笑。
“先坐吧。”亲自替段世文斟上茶水。
段世文象征性的抿了一口。等着纪小凤说话。
纪小凤像是要从段世文的脸上找出段世清的影子般，仔细地看着他，这让段世文都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咳了一声，纪小凤才回过神。
“不知道最近二公子可好？”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一句安好。
“二哥很好，最近读书很用功，明年准备参加春闱。”段世文淡淡地回答。
一时间，纪小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外边传来的消息都说段世清在努力用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没想到，从段世文的口里也打听不出什么。
只能喃喃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姑娘真的要一心等着二哥吗？”段世文目光直视着眼前的女子。心里实在是没想到，大嫂想着不过是先拖着这女子，寻思着这女子终有一日熬不过漫长的等待，放弃二哥，却不曾想，这纪小凤真真的就从此闭门谢客，一心等起来。
“当然，那还有假，我虽是青楼女子，可也懂得什么是一诺千金。”纪小凤神色坚定。
段世文点点头“可你只要一天在这万芳楼就会身不由己，”二人都是聪明人，明白段世文这句身不由己是什么意思。
纪小凤赶紧说“所以，三公子能帮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