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二月,还带着冬的寒意,但是生命却已经苏醒,小草长出了嫩芽;曾经冰冻的河水开始融化,小鱼儿已经有了几丝兴奋。
相对于城外的生机勃勃,安陆府城内却多了几分热闹,大街上一群群孩子在往来的人流中玩耍,一片片欢笑声传来;街道两旁早起的摊贩们已经摆好各种要售卖的商品,一声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一队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晃荡而过,溅起一阵阵泥水。
在城北,靠近城墙边的一个小院内,正堂木榻上躺着一青年俩眼直直地盯着账幔;榻旁趴着一梳着双髻及笄少女憨憨入睡;堂外半蹲着一强壮布衣少年正对着摆有药罐的煤炉扇着风。
青年叫做张昭,在另外一个世界,他也叫张昭,年仅36岁的他已经是一家即将上市企业的总裁。在他的领导下,这家企业快速的扩张。马上面要退休的董事长,在公开场合经常对他称赞不已,并许诺张昭年后让他接任自己的位置。
但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本是前途一片大好的他,命运彻底改变了。几位负责经侦的警察突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正废寝忘食地规划下一步企业发展的他,根本没意识到危险已经降临。
看着面前几张照片及一份存款单,张昭心乱如麻。照片是他和初恋情人的床照,而存款单写着初恋情人的名字。
时间回到半个月前的一天,多年未见地初恋情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俩人酒吧叙旧,聊到深夜。第二天早上醒来,佳人已不见了,只有自己莫名地躺在宾馆床上。通过警察的询问,张昭才知道:那个晚上的一个星期后,自己按正常程序签发与金发房地产合作开发的地中海小区项目的审批后,初恋情人的账户上多了由金发房地产打入200万元大额存款。
这一切就是一个针对于他的圈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更是一个自己恐怕说不清楚的死结,而自己竟然毫无防备地踏了进去,张昭知道自己完了,至少自己的职场生涯要结束了。想起深爱自己得老婆、对自己敦敦教诲的祖父及对自己的殷切期盼的4万企业员工的期盼,张昭潸然泪下。
当警察夹着张昭走出办公室时,屈辱及不甘填满了胸怀,彻底绝望了的张昭挣开束缚,拉开走道窗户,突然跳了下去。
突然空中一道闪电击中张昭胸前,一片光雾爆开,张昭就从众人眼前消失了。
捂着胸口,那是一块熟悉的玉锁,此时玉锁滚热的发烫。张昭掏出玉锁,这块玉锁竟然和另一个世界自己佩戴的一模一样,只是现在上面已经没有了自己看不懂的图案。看着手中的玉锁,突然头痛欲裂,一缕陌生的记忆突然融进脑海,这是一段自卑、懦弱的记忆。
张昭字孝恭,秀才,安陆府刑房小书办;祖父张璁,前内阁大学士;父亲张逊业,浙江布政右使;母亲,张府小丫鬟,在自己出生时,难产而死,而这块玉锁就是母亲留给自己唯一遗物。
作为丫鬟生的庶子,被祖父张璁视为张府污点,因此张昭在张府没有存在感,一些家生子都能欺负他。直到正德十五年,勤奋的他再一次在乡试中落榜,令少许期待的祖父彻底放弃,结果被打发到胡广安陆府衙做刑房书办。也就在昨晚,参与审讯犯人,做刑讯记录的他,被刑讯捕快突然推了一下,扑倒在伤痕累累的犯人身上,懦弱的前身竟惊吓晕厥过去。
今早当他醒来时,他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17岁明朝青年。
“少爷、少爷、您终于醒了...阿武,快来,少爷醒了”,一声嘶哑的哭喊声在耳边响起,张昭感觉左臂有人摇晃,麻木地转过头,眼前稚嫩小脸,眼睛红红的,这是祖母派给自己的小丫鬟,叫小翠。
“来了、来了...”面容憨厚的小武惊喜跑了进来,“小翠,药熬好了,快给少爷服用吧”
小翠接过药碗,吹了吹,捧到张昭嘴边,“少爷,把药喝了,李神医说你的了迷窍症,喝几副药就能好”
一股清香钻进鼻腔,张昭彻底清醒过来。
在阿武的搀扶下走到院内,看着500年前的碧蓝的天空,火红的晨阳正慢慢升起,张昭胸中顿时充满了激情。另一个世界的失败情绪、前身的可怜记忆,都在这一刻化作虚无,一切才刚刚开始。
马车缓缓的行到衙门口,张昭下了马车,刚走进府衙大堂,就见三个青衣帛帽衙役迎面擦身而过。
“哟,“多浑虫”竟然没事”、“就是,老子在府衙当差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胆小的”嘀咕声在身侧响起,张昭身体顿了一下,道:“站住”。
“怎么,张书办,你叫老子们,有什么吩咐吗”,其中一个衙役,嚣张的答到。
“王捕快,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张昭大声质问道。
“不就是书办吗,衙内谁人不知”,王捕快不屑道。
“不对,告诉你,我是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孔孟之道,而你一个小小布衣,竟敢蔑视如此读书人,就是对至圣先师大不敬!”,张昭脸色发青,大声的训斥道。
“张书办,你...可不能诬陷我,我可没有蔑视读书人,更没有对至圣先师不敬”,王捕快吓得冷汗直冒,连忙辩解道。在这个封建年代,读书人地位很高,至圣先师更是上升到等同于帝皇的地位。
“好,王捕快,那你随我到知府大人那里辩解吧”说完,张昭往内衙走去。
赶紧拦在张昭面前,王捕快带有哭腔道:“张书办,你看因为这点小事,就不要打扰知府大人了吧”。
“好呀!在王捕快看来,蔑视读书人,对至圣先师不敬,竟然是小事,那我更要禀报知府大人了”,张昭满脸愤恨道。
在这个时代,侮辱至圣先师,那就是全天下读书人的仇敌,就是皇帝也不能不尊敬至圣先师!
王捕快感觉浑身发软,突然跪倒在地,一边不断磕头,一边哭喊道:“书办大人,小人知错了,你就放过我吧...”。
张昭向前一步,一只脚踩着王捕快的手,看向另外俩个捕快,大声的问道:赵捕快,于捕快你二位怎么看?
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心态,年纪大一点的赵捕快立马躬身道“全凭张书办做主”,“听张书办的”另外一个于捕快赶忙跟着道。
“王捕快,你看公道自在人心,尊师重道才是天理,都像你这样,谁人还会尊敬至圣先师?”。
“书办...”王捕快身体发抖,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不断地磕头。
看着地上已经瘫软的王捕快,张昭静静的站着,仿佛在思考这什么,过了一会道:“好吧,孔子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次我就看在赵捕快他们的面上饶恕你,如果下次再犯,绝不轻饶!”。
“谢..谢书办大人”,王捕快带着哭腔,赶忙道。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从内门走进一人道。看着来人,王捕快更是吓得动都不敢动了,“钱师爷,没什么,王捕快看大堂地面上有灰尘,擦拭一下,你说呢,王捕快?”,张昭一本正经的答复道。
“是,是...”
“张书办,正好知府大人传你,你跟我来吧”,面色复杂的钱师爷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王捕快,没再说什么。
钱师爷是杨知府的同乡,中过秀才,多次乡试未中,心灰意冷之下迷上《钱谷备要》、《刑钱必览》等杂学,进入县衙做书使,后随杨知府多年,深受杨知府信赖。
张昭和钱师爷边走边寒暄,跨过门槛,经过照壁,进入内衙正房。张昭没有左右张望,眼看前方,只见北墙上悬挂着一副装裱极好的字画,仔细观瞧,字画左下写着“正德七年茂恭题”。“正德年间,有资格给杨知府题字且叫茂恭的人应该就是祖父张璁了吧”张昭撇撇嘴,想到。
字画下面摆着一张高案,案上堆满了文书,案后椅上高踞一人,此人头戴乌纱帽,身着绯色麒麟服,年龄四十上下,正面带微笑地打量着自己。
没有迟疑,张昭马上躬身行礼道:学生张昭,参见大人。
“贤侄,恩师把你托付给我,哎,我没能照顾好你呀,让你昨天受了惊吓,有愧于恩师重托!”抱拳向左上拜了拜,杨知府满脸愧色的道。
“多谢大人垂爱,学生很是羞愧”。
杨知府犹豫了一下,严肃起来,“孚敬,刑房过于粗鄙,你是读书人,调你去户房当值可好?”
张昭察言观色,知道杨知府并非真的关心自己,而是怕自己再闹出什么笑话,有损他的清誉,同时也不好向祖父交代,“大人,学生刚来刑房当值半旬,现在就调职,怕影响不好,大人,您看...”张昭故意停顿了一下。
杨知府紧盯着张昭的表情,听张昭这样回复,故作思考了一下,道:“好吧,你先暂回刑房当值,等过段时间再说”。
向杨知府告退后,张昭凭记忆向刑书房走去。
“先生,我怎么看,孚敬好像与以前不一样了?”正堂内,杨知府脸带疑色的向钱师爷问道。
钱师爷也是一脸的惊奇,先是把刚才在前堂发生的事情及来的路上和张昭的谈话向杨知府说了说,又道:“老夫也感觉他谈吐干练,思维敏捷,和上次会面时,判若两人”。
杨知府耐心地听着钱师爷的叙述,当听到王捕快蔑视读书人时,眉毛耸了耸,心里不喜;而当听到张昭的处置时,又点了点头。
“孚敬的事先就这样吧。先生,关于锦衣卫那边要接管兴王府失窃案,你怎么看?”
“东翁,本来像这样涉及王府的案子由锦衣卫查办是常例,可是老夫对此案有很多疑点,不知道当不当说?”
“哦,先生,你请说”。
“东翁,此案疑点有五:一是,王府内库中存有不少珠宝首饰等宝物,嫌犯为何单偷御赐字画;二是,嫌犯为何到典当行售卖,字画上印有明显的皇家标志,不怕被典当行认出来吗;三是,嫌犯被抓时立即供出字画是库大使指使他售卖的,而库大使又是方王妃的亲弟弟“,说到这里,钱师爷停顿了一下,整理思路继续说到,“方王妃素有贤名,而方库使虽说平时有点目中无人,可要说他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举,恐难让人相信。四是,当典当行掌柜发现字画是御物时,嫌犯没有马上逃跑,而是在和掌柜不断纠缠,好像不怕被抓一样;五是,平时散漫的锦衣卫迅速出现,要不是杨捕快当时正在附近巡街,嫌犯此时应该已经被关进锦衣卫大牢了”。
听完钱师爷一番分析后,杨知府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