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李犀来到许灵灵房前。“总舵主,睡了么?”
“没睡!”
“我有件事想和总舵主商议。”
“进来!”
李犀推门而入,见她正伏在案前揉搓着几股透明的丝线。“你的伤,怎么样了?”
“还好,修养一阵即可。你帮我扯住这头!”许灵灵将丝线的一端递给李犀。
“搓绳子干嘛?”李犀将丝线的一端掐住,见她飞快的编织起来。
“这不是绳子,是冰蚕丝做的琴弦。”许灵灵双手快速的交织着,无数根细丝整齐的编在一起。
“呵呵,原来是琴弦呀!”李犀在她编好的丝线上轻轻拨了两下,发出铮铮之声。
“别动,一动就乱了!”许灵灵将他的大手拍掉,轻声呵斥道。
“抱歉!”李犀尴尬一笑,再不敢乱动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说吧!”许灵灵将坏掉的琴弦撤下,换上刚编好的新弦。
“不知道总舵主对欢喜禅宗有没有耳闻?”
许灵灵似是吃了一惊,抬头向李犀瞄了一眼。“听说过,怎么了?”
“我在想,咱们青花会能不能替天行道,将这个邪恶的门派铲除掉。”李犀说的轻松,心中却紧张至极,怕她产生怀疑。
“小和尚,你好大的胆子!”许灵灵将手中的活放下,正色道:“欢喜禅宗的势力如何我不清楚,但教中有个大和尚已是陆地神仙的境界。凭我们几个金丹期的小修士,去送死么?”
李犀心中一奇,“你们之前动过手了?”
“嗯,大和尚仅以一道指力就破了我的飞凤剑阵。”许灵灵轻轻抚摸着琴身,似乎仍心有余悸。
李犀顿时明白了,难怪欢喜佛要自己加入青花会,原来他早就试探过青花会的实力了。“你不用怕,那大和尚已经死了!”
“死了?不可能,陆地神仙的寿命少说也有五百岁,怎么能这么快就死了!”许灵灵嗤笑一声,继续给琴换弦。
“真的死了,我亲眼所见的!”李犀说的十分笃定。
“怎么死的?”许灵灵惊愕道。
“他修炼邪功走火入魔,真气反噬而死。”李犀在心中默念:“师尊啊,不是弟子咒你,不把你说死了,这件事成不了!”
“哼哼,真是苍天开眼,死的好!”
“现在的欢喜禅宗已是一盘散沙,各支弟子都对教主之位虎视眈眈。咱们何不趁这个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李犀极尽怂恿之能。
“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等我伤好了再做计议!”许灵灵在换好的琴弦上轻轻拨了两下,侧耳倾听。
李犀松了口气,看来这事八九不离十了。心情大好下顺势吹捧了几句,“总舵主这张琴好厉害,若不是你之前受了伤,恐怕我早已成了琴下亡魂了。”
“你知道就好!”许灵灵头也不抬,调整着琴弦。
李犀搔了搔头,让她呛的无话可说。刚想起身离开,忽然想起一件事。“是你杀了铁尸道人吧?
“你怎么知道?”许灵灵双手搭在琴弦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金老伯告诉我的!”李犀暗自凝神戒备,怕她突然动手。
“原来如此!”许灵灵又恢复了平日里冷漠神情,淡然说道:“是我杀的!我肩上的伤就是拜他所赐!”
“厉害,厉害。总舵主果然身手不凡!我没别的事了,告辞了!”
“嗯,帮我把门关好!”
“他奶奶的,这个臭丫头怎么这么高傲!”李犀心中愤愤不平,两次饶她不死,倒像自己欠她似的。“等办完了欢喜禅宗这件事,看我还搭理你!”
李犀平复了心情,回到房中练功。他将神识沉在气海中,以真气滋养妖丹。青色的妖丹缓缓的旋转着,跟随着呼吸的节奏不断的吞吐真气。被吐出的真气在任督二脉中运行一个小周天,又回到气海中被妖丹吸收。
李犀行功正紧,忽然间上下鹊桥同时开始漏气,后三关一阵酸麻,真气脱离控制在经脉中乱窜起来。
“不好,这是散功的征兆!”
李犀急忙停止运功,努力将经脉中的真气引向气海。但此时十二正经以及奇经八脉中的真气如同脱缰之马,乱行乱窜。李犀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忙活了一阵,一点效果也没有。心中一急,妖丹急速旋转起来,真气如决堤之水,滚滚涌出。
李犀想将妖丹停住,但它却像一个被鞭子不断抽打的陀螺,越转越快。真气瞬间将周身经脉充满,再胀下去经脉非炸裂不可。
“快来人!”李犀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句。虽说是喊,但声音却小的可怜。
“砰”房门被一脚踢开,许灵灵背着古琴闯了进来。她见李犀房中并无敌人先是一怔,又见他满头大汗,皮肤下似有无数条小蛇穿梭游走,转瞬间明白过来。
“别动!”许灵灵毫不迟疑,跃到李犀身后盘膝而坐,伸掌抵住他后腰。两股真气沿带脉进入李犀体内,帮他压制经狂荡的真气。
李犀只觉带脉中如同钝刀割肉,剧痛难忍,整个下肢顿时失去了知觉。
许灵灵也察觉到他情况不妙,急忙喊人过来帮忙。“你们快来,小和尚出事了。”
孙易等人急忙前来相助,五人十道真气在李犀经脉中攻城拔寨。
“唔”李犀紧咬牙关,满面汗流,剧痛让他忍不住开始抽搐。
“千万要忍住,一旦喊出来必定散功!”许灵灵急忙向他发出警告。
李犀心中也清楚利害关系,但是剧痛着实难以忍受,只想高声大喊。他的身体不断抽动,精神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不行啊,我看李兄弟要受不住了!”孙易急道。
“小和尚,集中精神,以外力只能暂时压制,还要靠你自身的引导。”许灵灵提醒道。
十道真气与李犀自身的真气在经脉中如同拉锯,谁也奈何不了谁。再僵持下去,非把李犀活活折磨死。
李犀脑中虽然清醒,但神识近乎溃散。他鼓起最后一丝意识,想引导经脉中的真气回到气海中去。但真气根本不受他的支配,反而更加猛烈的冲撞外来的十道真气。
李犀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抖动,一阵噼噼啪啪的密响从他体内发出。
“完了,还是散功了!”李犀绝望了。
忽然,从泥丸宫中涌出一道白光,将所有真气都压了下去。
“噗”五人被瞬间震开,口吐鲜血。
李犀身子一轻,瘫倒在床上。“他娘的,可算不疼了!”
但没等他喘俩口气,从绛宫中又升起一道金光,与白光撞在一起,两道灵光就在任脉中较起劲来。
“唔!”李犀在床上不住翻滚,胸前如受炮烙。
五人从地上爬起,见李犀身体中有一金一白两道灵光上下翻飞,一时彷徨无策。
李犀气海中的真气失去掣肘,又活跃了起来,一股脑的涌进经脉中,形成了三方混战的局面。
“啊,我受不了啦!”李犀全身的衣服都已经湿透,整张脸如同白纸。
“小和尚,你用真气去叩祖窍、黄庭两处穴位。”许灵灵突然说道。
李犀奋起余力,从气海中引导着两股真气,往祖窍和黄庭两处行去。正在斗得难解难分的两道灵光突然罢手,白光回到泥丸宫,金光回到了绛宫。泥丸宫乃是人的上丹田,正处在祖窍穴中。绛宫是中丹田,处在黄庭穴中。两道灵光各自回去守御本宫,一时不再出来了。
李犀痛楚稍减,急忙一丝一丝的将真气引导回气海中。妖丹缓缓旋转,将真气收拢进来,一切慢慢的恢复了正常。
“呼”李犀长出口气,只觉浑身乏力,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没事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许灵灵吩咐一声。孙易四人道了声告辞,便离开了。
“你练的是什么邪法?”许灵灵满脸怒气,冷声问道。
“我没练邪法,那两道灵光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李犀勉强答道。
“哼,你自己心里清楚。这次算你走运,捡了条命,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许灵灵没好气道。
“你受伤了?”李犀见她唇边挂着一道血迹,有些不解。
“不用你管!”许灵灵怒气冲冲的走了。
“哎,脾气怎么这么大呢!”李犀无奈的叹了口气,眨眼间就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李犀睡醒起床,急忙运功自检。发觉经脉只是轻微受损,休息几天便可痊愈。
“还好,还好!”李犀心中暗暗窃喜,差一点成了废人。
“咦,你醒啦!”孙易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走了进来。
“孙大哥,早啊!”
“早个屁啊,这都中午了!快把药喝了!”孙易大笑着说道。
“多谢孙大哥!”李犀屏住气,将药一口气喝干。
“哎,不必谢我,是总舵主让我煎的药。”
李犀颇感意外,“她让你煎的?”
“是啊,连药方都是她开的。”
李犀舔了舔嘴唇,“不能有问题吧?”
“李老弟,你这么说可不对了啊,总舵主不是那种人!再说昨天总舵主为了帮你受了不轻的伤呢。”
李犀惭愧的笑了笑,“是我错了,我这就去看望总舵主,我要当面向她道谢。”
“不必了,总舵主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李犀好奇道。
“不知道,她说过几天回来,让我们在这里等她。”
李犀心中叫苦:“上次说等两天,结果等了五天。以她的时间观念,这次怕不是要让我们等上半个月喽!”
果不其然,众人足足等了半个月,许灵灵才现身。
“大家的伤都好了吧?”许灵灵将众人叫到一起。
“嗯,都好了。”
“好,咱们即刻出发,去灭掉欢喜禅宗!”
李犀闻言大喜,几乎要热泪盈眶。太难得了,这丫头终于上道了一回。
六人整束装备,朝欢喜禅宗进发。
“欢喜禅宗现在还有六个道场,其中只有两个是挨在一起的。咱们不能一个一个的打,要想个办法将他们一网打尽。”许灵灵身着淡绿长裙,脚下踏着碧色玉笛。长袖飘舞,如采花仙子一般。
李犀心中暗暗吃惊:“原来她这些日子一直在欢喜禅宗附近踩盘子,难怪她能当上总舵主,果然不简单。”
“我有一个办法!咱们先打下一座道场,把它的山头占了。其它支的弟子势必会来帮忙夺回道场,咱们以逸待劳,来个瓮中捉鳖。”宋梦浮说道。
“不错,我也有此想法。但这么做有一个难处,他们集中在一起,力量也更大了,只怕不好硬吃下来!”许灵灵点头道。
“怕什么,一代弟子中没什么高手,那些二代弟子更是些乌合之众。”李犀哂笑道。
许灵灵白了他一眼,“大家还是小心为好,不要掉以轻心!”
李犀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忽觉背心一麻,已被许灵灵制住。
“疯婆娘,你又干嘛?”李犀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大家都下去。”许灵灵吩咐一声,众人带着李犀落到地上。
“小和尚,你到底什么人,怎么对欢喜禅宗如此了解?你一再鼓动我们剿灭欢喜禅宗,到底是何居心?”许灵灵冷声问道。
李犀见势不妙,心念急转。“实话与你们说了吧,我就是从欢喜禅宗逃出来的。”紧接着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编造起了故事。
“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叫何小瑶。我俩情同意和,非常恩爱。那天我俩在瀑布前玩耍,突然来了个大和尚将我们抓了去,强逼着我们入了教。小瑶师妹当晚就被他们……后来小瑶师妹就自尽了。我在教中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找机会给小瑶妹妹报仇。忽然有一天,大和尚练功走火入魔而死,教中大乱,我就趁机逃了出来。不错,我加入青花会确实存了私心,但我绝对不是欢喜禅宗的奸细,我与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陈倩若双目通红,“好可恶的门派!李大哥你别伤心,我们一定替你报了此仇!”
“不,此行确实有些危险,我不能勉强大家!”李犀做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剑扫人间六月雪,霜花落尽是青花!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我们青花会怎能坐视不理!”段启凡恨声道。
“不错,李老弟。你既然已经入了会,大家就都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孙易大声说道。
李犀忽然觉得有些愧疚,这些人一片赤诚,自己却在利用他们。
“哼,姑且相信你,走吧!”许灵灵一声令下,众人飞遁而去。
到了晚上,众人在客栈中歇脚。李犀坐在椅中把玩着长剑,许灵灵忽然推门而入。
“喂,你怎么不敲门?”李犀气道。
许灵灵丢下两块黑巾。“明天就要与欢喜禅宗动手了,到时候你把脸和头都蒙好。”
“这是为何?”李犀不解道。
“万一真的不敌,也好全身而退。你的身份若暴露了,会很危险。”
李犀心中一热:“想不到这臭丫头还挺细心!”
“不过我要警告你,若是让我发现你欺骗我们,就算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许灵灵声色俱厉的说道。
“放心吧,我一定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那就好!”许灵灵说完便走了。
李犀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自己奉师命加入青花会,鼓动他们剿灭欢喜禅宗,这种行为到底是不是欺骗。若说是骗,欢喜禅宗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邪教,青花会对付他们是义不容辞,符合青花会的宗旨。自己不过是牵桥搭线,间接促成了这场争斗。若说不是骗,这场争斗却是由自己挑起的,青花会是被利用的一方。万一会中的兄弟有个什么闪失,自己将如何面对?
李犀望着两块黑巾,内心陷入挣扎。“干脆和盘托出算了!不行啊,我这么做不就说明白天是骗她们的么,她们如何还能再相信我!”李犀坐立难安,在屋中踱来踱去。
一晃已是深夜,李犀却毫无睡意。来到楼下叫醒了小二,“给我弄酒来!”
李犀自饮自酌,足足喝了三坛。酒意上涌,不禁有些醉了。他来到许灵灵房前,一脚将门踢开。
“什么人?”许灵灵披上衣服,跳到床下。
“我有话对你说!”李犀来到桌边坐下。
“哼,是你。有什么话说吧!”
“如果我说我是奉了大和尚的命令,唆使你们来清除欢喜禅宗你能信吗?”
“你说什么?”许灵灵愕然大惊。
“我骗了你。大和尚其实没死,就是他要借你们的手除掉欢喜禅宗。”
“他为什么要消灭自己的门派?”
“就像凤凰涅槃,陨灭代表着新生。大和尚只是想将一切推倒重来!”
“好一个老奸巨猾的臭和尚,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策划好了的!”许灵灵将前因后果理了一遍,顿时明白过来。“小和尚,你现在和我说这些,不怕我反悔么?”
“不说出来,我内心难安。”
“算你有良心,出去吧,我要休息了!”许灵灵下了逐客令。
李犀无言以对,悻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