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低低的惊叫声传出来,鲜红的血滴子从写意素白的手指中渗出,落在将绣成的的绣棚上,绣布上浓茂葱郁的叶子衬得那抹血色越发的殷红。
写意轻蹙峨眉,随手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伤口,淡淡地说道,“晴娘,无妨。”
说罢,抬眼看向那个染血的绣品,拾起绣花针,不紧不慢地穿过一股红线,将那滴鲜血细细勾勒成一粒红豆。之后,又在这幅蝴蝶戏图的右下端款款绣下几个簪花小楷字样。“元汜六年五月,苏家锦娘绣。”
晴娘双手持放腰间,恭敬地看向写意。
写意上身穿着青色对襟褂子,下着碎花撒花襦裙。端端地坐在窗边,削肩细腰,鼻腻鹅脂,顾盼神飞,见之忘俗。
饶是晴娘一个女子,都见之惊艳,何况男子。
晴娘静静地看着写意,心中缓缓叹过一口气,这样好的一个女儿,偏偏大人和夫人却又忍得下心来将她交付给那样一个人家,就只是为了苏家小女儿的苦苦哀求。
写意放下绣针,透过古色雕花的窗户,看向远方。
这一世,是那十八次轮回的第一世,亦是她无数绝望而又灰暗的岁月开端。在这个世界的原来那个写意,经过怎样的绝望与孤独呢?
苏写意,国公家的嫡长女,从小便是人人口中赞叹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一不绝,一手簪花小楷,不知挣得多少风流才子的缠头。偏偏这样争光的苏写意,并不得国公大人的喜爱,反倒是,调皮的,不知闯了多少祸事幺妹,最得国公的喜爱。
喜爱到什么程度呢,喜爱到小妹中意长姐那清冷矜贵的恋人,那位高高在上的国公爷也会巴巴的替她求来一道赐婚的圣旨。而上一辈子的苏写意,作为长姐,不得不为了圆满小妹的亲事,先她出嫁。
而那对所谓的父母,替她寻得的那位郎君,则是战场上的常胜将军,顾式。虽说颇得皇上恩宠,对国公爷来说是值得拉拢的对象,然而却并不懂得怜香惜玉,不懂儿女事,在朝中便因一身煞气,吓得一众文臣不敢吱声,脸上更是不懂修饰,长了一脸络腮胡子。
也许在他人看来,这是一位战无不克,只忠君上,敢以生命来勤王的好男儿,但对于女儿家来说,并不算是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
婚后两人并不和睦,尤其是当顾式发现写意仍然与她的旧日情郎三皇子江有汜有瓜葛,并一直试图暗中将将军府的实力拉拢给江有汜的时候,顾式紧紧掐住写意的脖子,直到对方将要窒息的时候才松开手,此后,写意在将军附中被囚禁,更是连下人都不如。
而她倾尽全力去爱恋的人,与他的妻子琴瑟和鸣,两相友好,
她的那对父母,全然忘记有这样一位女儿。
最后,她的夫君,那位不解风情的常胜将军也爱上了她的幺妹,竭尽全力偏向三皇子一方,助他问鼎天下。
而苏写意则在新皇登基游街的那一天逃出将军府,跑到江有汜的歩撵前,泣泪声讨,而那位尊贵的新皇,却充耳不闻,清冷的气息仿佛两人从不相识。
歩撵上轻纱后却传出她那幺妹的撒娇,“陛下,毕竟如此多年的交情了,今日也恰好是陛下大赦天下的日子,便不计长姐冲撞之罪了,可好~”。
说罢,便抬起轻纱,“长姐,你便莫要闹了,再不回去,姐夫怕是急眼了呢。”
写意却是呆怔住,看着对方皓腕上的一只玉镯。思绪飘回几年前。
那时写意见江有汜雕刻着一只玉镯,手上大大小小的出现了不少伤口,似娇似嗔道,“你若是真想叫我高兴,便早早送了聘书来。”说罢,便拿了药箱,轻轻捧着江有汜的手,为他清理伤口。
而江有汜却盯着那只半成品的玉镯,眼底是写意不曾见过的温情,“值得的。”他说。
那些年里,写意为了江有汜,学遍了技艺。
江有汜身为皇子,常年练武,受伤便是常事。
写意便向宫里御医学得基本的医治方法。
江有汜只说想吃她做的饭。
写意便洗手作羹汤,练就一手宫廷御师也比不得的厨艺。
年少的写意,整个眼里心上,便也只有一个江有汜。写意原以为,对方也是如此。
那只不了了之的玉镯,写意以为是江有汜听了她的埋怨,不再理会。可……原来竟是戴在她那幺妹的手上。
“原是如此!”写意笑了起来,越小越大声,眼角眉梢都在笑,倾城的颜色上带了一丝癫狂,“原是如此啊!”
江有汜见写意这般情状,微微蹙眉,让顾式将她带了回去。
可怜当年名动京城苏家锦娘,出嫁不久,便得癫狂之症,抑郁而终,时年不过,双十年华。
晴娘看写意呆呆地看向远处,眼神空洞,心里泛过一丝心疼,“小姐,夫人刚刚派了金姑姑来通知,说是为您备的嫁衣已经绣好了,让您这两日去绸缎庄试试,看看是否还需要整改。”
写意回过神来,朝着晴娘微微笑道,“晴娘,今日天气甚好,便就现在去吧。”
晴娘看着写意作出的欢笑,只当她强作笑颜,“小姐……”
“刚刚好的四月天,我本也想出去散散心,也莫要辜负这好时光不是。”写意起身,拉起晴娘的手,打趣道,“莫要皱眉了,年纪轻轻,怎又有半老徐娘的面相了呢”,晴娘怒嗔了自家小姐一眼,便听话地去准备出行事宜了。
马车在绸缎庄前停下,写意扶着晴娘的手款款下车,四月的风轻轻吹乱美人的鸦色青丝,写意抬手微微别过鬓角的头发,美人扶鬓的画面惹起路过少年的脸上红云,也轻挠了了绸缎庄二楼某位看客的思绪。
写意抬眼扫过绸缎庄精致大气的门楣,眼神微闪,“晴娘,听说附近的天香楼的桃酥味色上佳,你去买些回来,晚些送与爹娘尝尝。”
晴娘与周围的车夫听了,都心下叹息,多好的一个女儿呀,偏偏国公和夫人不晓得疼爱。晴娘道,“那小姐小心,晴娘会尽快回来。”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写意走进绸缎庄里,进了隔间,换上了刚刚绣好的红嫁衣。嫁衣上凤凰交颈缠绵,金色丝线在颈边袖上勾勒出朵朵祥云,甚是精美。
嫁衣曳地,勾勒出写意窈窕婀娜的身子,衬得写意若西岭雪的面容愈发倾城。
一双手臂从身后搂住写意纤细的腰肢,写意眼眶顿时红了,一滴滴清泪顺着面庞,落在腰间的手上。
江有汜见人哭了,忙不迭将人转过来,看着眼前人泫然泣下的样子,心里都软成了云朵,轻轻地拭去眼前人的泪水,“锦娘,不哭了,我在呢。”江有汜轻轻地哄着,手有以下没一下地拍着写意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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