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忙活了一大天原本是想着找了个地方住一晚上。
临到天黑了才发现自己身上一文钱都没有,风止认命的看着对面人来人往的客栈,嘲讽的敲了敲自己的脑瓜顶。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骨哨子,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除了出身好一点其余的什么都不是。
南荒除了被天君特赦留了座南隅山,别的地方都被其他七荒割走了。
兄长被自己连累害死了,七位峰主也都因为自己连命都没了。
就剩下个辛卯和庚寅也被拖累的要去东荒请罪去。
风止觉得自己实在是没脸回去了甚至还有些庆幸自己走的时候除了庚寅和辛卯没一个人来送自己。
事已至此她倒也没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只是挨个道观问过有没有见过一个没有脸的绿衣鬼的但都被人当做死疯子给撵出来了。
她脸上和头上全都严严实实的被一件黑色的大披风裹着。
每走一步还都怕被人认出自己是神族的。
幸好夜色浓重,行人都急着回家没人注意她。
她趴在桥头茫然无错的看着四下的游人。
接着看见一个货郎担着一个两头缀满了关着各色鸟儿笼子的扁担。
卖了一天被剩下的鸟大都样子难看,要么是病病歪歪的,被货郎白日里拿了颜料刷上的羽毛被日头烤了一天颜色掉的更是难看。
货郎骂骂咧咧的和那些鸟唧唧喳喳的叫声混在一起分外吵人。
风止听的懂那些鸟在说什么,她又想听又害怕听,想听是因为她想救他们出来,不敢听是因为自己救不了他们。
风止就这样眼巴巴的站在一边躲躲闪闪的看着那个老货郎,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千遍,辛卯和庚寅出来的时候没给她带上钱。
风止想了想自己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八成就是自己的凤凰毛了,也不知道在人间能不能碰上个识货的。
她下了狠心把手塞进袖管里薅下来一大把,纯种的金羽凤凰百万年才出一次,她这一把毛一拿出来顿时照亮了一大片空地。
她不大确定的把那几根羽毛拿到货郎面前,小心翼翼的跟他说明来意。
那货郎看鬼一样看了她几眼,一把夺过羽毛头也不回的撂下扁担转身便跑。
风止摸了摸险些被货郎跑出来的一阵风刮掉的兜帽……
笼子里的鸟刚要放出来了,被禁锢许久的翅膀还没大适应外面空旷的地界。
忽然间一片密密麻麻的破空声传来,风止抬头看见是一阵箭雨哗啦啦的射了下来。
风止扭头看见一个穿着蟒袍的公子指使着一大帮人追着她放箭。
那男子似是觉得属下的箭术准头不好,一把夺过来冲着风止眉间放箭过去。
风止看着那支箭眼都不眨的就抓住了可她还是不大明白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为何会突然大开杀戒。
蟒袍的男子见她躲得这么快顿时似乎是更生气了,从身后掏出一把弩来,直接三箭齐发。
风止一挥手一把握住三支箭,转手扔回去,将箭尾朝着那男子面门刺过去。
男子吃了一惊,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任由箭射向自己,临了才发现是箭尾,吓得满头暴汗。
反应过来自己在属下面前失了态,顿时火气更盛。
拔出侍从的剑跳下来落到风止对面。
风止觉得这人简直是莫名其妙,你打人了还不让人还手,这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啊。
这人上前又走近了几步,风止看清了来人的样子,瘦高个,狐狸似的一双眼睛。
狐狸?狐狸……风止心道,这真是冤家路窄,还有这东荒小帝君和东荒帝君长的也太像了吧。
下了凡的东荒小帝君如今托生到一个帝王家,是羽民国的小皇子,叫林逸之。
性情暴虐喜怒无常,最不喜欢鸟,见到了便要立时杀了痛快。
如今见到风止去救下这么多鸟肯定恨不能给她来个乱刀分尸。
风止眯着眼睛仔细琢磨了一下这场景,心中感叹道,裴寒山这个老货不愧是能坐到酆都大帝位子上的人,人情世故果然练达,让他托生成了个皇子。
风止心平气和的想着,自己之前也算是和这位小帝君扯平了,要是他今日敢惹自己,反正自己都混到这份上了,也不介意再罪加一等,一会儿干脆直接点打死他,再跑路。
让他回归神位也算是一件无上功德了。
不对,打不死啊人家能活八百年呢,那就只好把他打成偏瘫了,这可就是个手艺活了……
林逸之上前了几步,风止瞄了瞄角度,这个角度不太好容易被剑砍到,算了反正砍一下也死不了。
风止刚要上前,林逸之噗通一声跪下。
风止,“……??”
林逸之好像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瞪着眼睛一脸惊恐的看着被他吓的往后跳了一下的风止。
风止看到了一只黑色的大鸟展开双翼在林轩身侧徘徊像是在研究在哪下嘴叨他一口比较合适。
她觉得眼下这个状况如果她还不跑,那她现在就不只是穷她脑子可能还有点毛病。
她想也不想撒丫子跑出了三条街去,最后只有一只鸟一直跟着她。
风止有些茫然的看着那只鸟,挥了挥手想把它撵走。
那鸟有些委屈的在她身边落下,大眼睛分外无辜的盯着她的脸看。
“我自己都要过不下去了,你跟着我干嘛?”风止叹了口气搓了搓那鸟身上的羽毛。
“我总得找个营生干干,要不早晚得饿死。你说我干点什么啊?”风止点了点苍鸟的小脑袋。
风止靠着巷子里的拐角坐下,愁容满面的看着苍鸟,“三亿凡尘总归是有我一处容身之所。”
她正自顾自的念经似的安慰自己,一旁忽然有人说道,“这世上不会有你容身之所,永远都不会有!”
风止猛的起身,脊背绷的笔直,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没有脸的怪物。
那无脸怪斜倚在一面墙上,依旧是青灰色的长袍,他手里拿了一个匣子。
风止看着他恨不能立时将其五马分尸,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五指化作一掌朝他心口劈去。
那怪物一个闪身躲了过去,风止掌风慢了一步,一掌拍倒了一堵墙,她猛地回身又朝那怪物冲去。
怪物这回没有躲只是用巧劲儿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小殿下找我寻仇可是选错了对象,那七位峰主和帝君可都是你害的!”
“是你,是你留下的八卦图。”
那怪物忽然大声的笑了出来,“是你自己懦弱无能,想要护佑苍生却又不肯出力,只会躲在兄长身后龟缩不前!”
他继续低声道,“你怕死,你对着无妄灯许愿时为什么没有说拿自己的命做交换?还不是因为你自己懦弱无能,胆小卑劣,却又想霸着南荒神君的名头。”
风止控制不住的退后了一步…
“你觉得你兄长带着族人躲在南荒被族人骂很丢脸对不对?你一面杀人一面救人,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几分罢了。”
风止一下子跪在地上,捂着头,一个劲的重复道,“没有,我没有!”
无脸怪把头凑到风止身侧,脸上的皮蠕动起来,像是使劲吸了一口气,“你在撒谎。”
风止的背猛的靠在了墙壁上,退无可退了。
无脸怪蹲下身子和她“平视”,“神多不好啊,要为苍生着想。只想着自己多舒坦自在,你看看你兄长他在“海天一色”里看到的全是苍生受难,他都没有想过你这个亲妹妹。”
怪物低声诱哄道,“不如你到我这边来,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名誉,地位,所有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
风止眼睛瞪大,后背紧贴在墙上身上不住的发抖,那怪物脸皮蠕动像是很满意她的表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接着把匣子塞到了她手里。
接着退后几步猛地转身,掐住方才一直在撞自己设下的结界的那只苍鸟脖子,手上一个用力,那鸟儿便一命呜呼。
风止眼眶子里全是泪水,憋着一口气直到那怪物走了,才大口大口的喘气。
手心撑在粗糙的墙面上,一点一点的蹭着起来。
她动作极为迟缓的擦了擦脸,打开了木匣子,里面是兄长送给她的那把剑。
风止看着这把剑她浑身没来由的哆嗦了一下,这把剑于她而言就像是雁回一样。刚才怪物说的话她害怕兄长听见,像是浑身的皮都被人扒了,让人将内里瞧了个一干二净。
她抱着那把剑忍了又忍,忽然难以抑制的嚎啕大哭起来。
“谁呀!大半夜的鬼哭狼嚎不睡觉!要死啊!”
“滚滚滚!少在这嚎丧!不够晦气的!”
风止捂着嘴巴逃也似的捂住自己的斗篷,一手抱着那只鸟的尸体,一手抱着剑飞速跑出了巷子。
她没命的跑了也不知道终于久冲进了一片林子里,她蹲在地上挖了个坑将那只可怜的鸟埋了起来。
那是秦苍的第二世,也是见到风止的第一世。
那一世他死的时候只有一抔黄土为伴。